第66章六十六章
顾兰因没有吭声,埋首在她颈侧,动作微微顿住。
此刻华灯初上,初一的夜里,酒楼中极为热闹,门外人来来往往,光影缭乱,偏这一间黑漆漆昏沉沉,半开的窗扇迎进一缕月色,他嗅着她身上的幽香,眼神暗沉。
月明风细,隔壁间的粉头拨起琵琶。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
席上觥筹交错,笑声不断。
一墙之隔,顾兰因抱着她,额上一层薄汗,他听着何平安压抑的声音,微微仰着头,一双眉眼瞧着湿漉漉的,仿佛从水中出来一般。
“你要金子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轻柔极了,唇色泛着明艳艳的红,贴着她细白的脖颈,落下一个吻。
背脊抵着墙,乌发散乱的少女失神地看着他身后。
她手里紧紧抓着一物,是方才混乱时从他腰间摘下的玉佩。
既然是他的贴身之物,想必价值不菲。
何平安缓了几口气,挣扎着就要推开顾兰因。
浑身酒气的年轻人却将她死死抱住,嘴里问道:“你想要多少金子?”
何平安一愣,手抓着他的衣裳,试探性道:“你有多少金子。”
他朝她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渐渐笑出声,最后贴近,缓缓道:“我纵有一座金山,与你有和干系?”
何平安忽然醒悟,有几分意外。
“你知道是我进门,故意如此,我还以为你有多痴情。”
“前脚在江边诉完情,后脚就来碰别的女人,你假心假意,除了自己,分明谁都不爱,刚刚演什么戏!”
顾兰因伸手拨弄她耳上的坠子,微笑道:“这事谁告诉你的?我猜猜,是不是成碧?”
“我的事你别管。”
何平安拿了他一块玉佩,也不算白来一场,见他还堵着自己,一巴掌甩过去。
两个人方才缠在一起,这一会儿她动手,顾兰因躲了开来,就这么个空隙,何平安把他桌上的酒都顺走,踢开门就跑。
身后有人追过来,何平安头也不回,出了门就往热闹地方钻。
夜里天气尚寒,她跑得气喘吁吁,顾兰因在身后喊她,人群里似乎有人回头投来一记目光。提着酒壶的少女跑了多远自己也不记得,周围人影憧憧,她跌跌撞撞向前,最后拨开遮眼的一个人,尽头是江边的码头。
有船泊在码头,舱内有人在弹琵琶,一盏豆大的烛灯,照出一个女人的轮廓。
她望着江上的袅袅寒烟,见无路可跑,索性一壶酒干尽。
何平安将酒壶远远丢出去,只听水上啪地一声响,与此同时,舱内的琵琶声截然而止。
——
何平安彻夜未归,顾兰因看着江上捞起来的酒壶,还以为这酒鬼昨夜喝多了往水里扎。他正要叫人去水里捞一捞看,江上一只小船却靠了岸。
宿醉后的少女走路还是摇摇晃晃的,见到岸边站了许多人,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你去哪了?”
何平安挠了挠头,回首看着那只小船,记忆模糊。
“我昨晚上听到船上有人在弹琵琶,她掀开帘子,朝我招手……”
顾兰因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愠怒道:“你个蠢货!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怎么别人朝你招招手你就过去了?”
何平安捂着头,一脚踹过去:“还不是你买的那壶破酒!我喝了酒,看她就像是看到了我娘,我娘朝我招手,我能不过去吗?”
顾兰因听她这样说,见哄她的是个女人,略微松了口气,随后便跳到船上查看。
这小船干干净净,铺了簟子,一只朱红的茶几摆在船舱里,左右两只蒲团,像是被人收拾过,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顾兰因脸色沉沉,回首见何平安依旧是没心没肺的,上了岸便把她揪回去,浑身搓了一遍。
何平安喝了一壶酒,被热水一泡,昏昏欲睡。
“你那壶酒,怎么回事?”
“有些致幻罢了,我都不敢喝多,你却抢了一壶。”
顾兰因在翻拣她昨夜穿的衣裳,可里里外外都找不到自己的玉佩,转身问道:“我的玉佩呢?“
何平安睁开眼,低头想了想,但什么也不记得了。
“拿我的东西去献给别人?那玉佩是上好的玉料,我亲手雕刻,本该是无价的,不过可怜你,姑且就算作三千两,是以你如今的帐上又要再添上三千两了。三万三千五百两。”
何平安洗把脸,见他冷着眼看自己,蹙眉道:“我知道了。”
反正也不会还,瞪什么瞪,何平安心里笑了笑。
顾兰因等人日中时分才从别院离开。
顾六叔出门送他,看他夫妻两个上了往南去的船,这才觉得了却了一桩心头事。
船到了鄱阳县,若是按照原先顾六叔的安排,应该从浮梁走,过了婺源往下,就到了歙县,不过顾兰因临时改了主意,叫船改道往祁门去,从池阳的石台县路过,汇入扬子江,最后经过铜陵芜湖,直往南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