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老大夫端详了杨瑞月一会儿,忽然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你好像有点眼熟,小姑娘,你以前是不是住在这边的?”
杨瑞月不认识老大夫,她从前本就少出门,现在对方这么问,她自己也迟疑了一下:“我小时候在这边住过,但是没多久就离开了,以前这边……有家纸扎店的。”
说到纸扎店,老大夫眼神忽然犀利起来,眼中的浑浊都没那么明显了,他重新认真打量了一番杨瑞月的模样:“对,你说你姓杨,你是不是杨师傅的女儿?但是我怎么记得,杨师傅一家都死在火里了啊?”
“我父亲确实死在火里了,是我当时跑走了,去了南方,现在又回来了,人都讲究,落地归根,不是吗?”杨瑞月没否认,但凡记得她跟她父亲的,迟早会想起来,她是个纸人,替代杨师傅亲生女儿的纸人。
有杨瑞月这个句话,老大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凝视杨瑞月一会儿,估计有许多疑问,不过都没问出来,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非亲非故,知道再多也没用。
走进院子里,老大夫问杨瑞月:“好吧,看在你父亲杨师傅的份上,你要什么酒我都会想办法给你弄来的,你想要什么种类呢?”
杨瑞月觉得老大夫蛮好说话,回道:“我就是想要普通的酒祭拜一下死掉的人,因为没在政府里找到酒,我自己又不喝,我记得父亲说过,郎中家一般都有酒的,祭拜的话,如果是好一点的老鼠酒或者蛇酒就更好了。”
老大夫一听,觉得她怪奢侈的:“小杨,你可知道现在酒是个多珍贵的东西啊?你拿来祭拜就算了,米酒白酒不行吗?用老鼠酒蛇酒之类的,太奢侈了。”
“奢侈?但再奢侈的酒,只要有用,就不算浪费了它的价值啊。”杨瑞月不能理解,她要酒除了想招待一下康家夫妻,还有就是这个酒可以用来做一下文章。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行吧,我给你打,你要多少?”老大夫知道他们家都一身古怪的本事,就不多说了,应该是要做点什么特殊的事情。
杨瑞月没要太多,从老大夫的酒里选了蛇酒,只要了要很小一壶,倒不满一碗,老大夫都觉得她要得太少了,拿去祭拜,至少得倒够三杯吧?
然而杨瑞月解释说,就两个人,用不到三杯,两个人互相喝一点就可以了。
老大夫同样不理解她的行为想法,见她要得少,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不会浪费太多。
带着酒回到了政府,还没到下午的上班时间,杨瑞月带着一壶酒走到梨树下,抬头看了眼梨花,打开盖子将酒倒在树根处。
“这是蛇酒,孝敬二位的,万事皆有因果,既然机会来了,就不能放过,酒中有魂,可为你们所用。”杨瑞月说完,收起自己的小酒壶,回到办公室,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这一天,新书记没有来,杨瑞月照常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地看小人书和发呆,没小人书看的时候就去档案室帮马全宝整理档案室。
当晚,镇长就进了医院,说是家里闹蛇,突然就被蛇咬了,送去医院的时候,整条腿都紫了,肿得有两条腿那么粗。
镇长现在死了儿子,家里只有他那个仿佛保姆一样的老婆和他自己,平时镇长还喜欢玩点花,跟老婆不住一起,所以当蛇出现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能处理好,结果还是被蛇给咬了。
最先发现镇长出事的是他邻居,也是政府里的工作人员,属于镇长一派的,听见镇长的惨叫声就赶紧过去,但是没见着蛇,只看到了镇长抱着腿躺在地上,却连动都不敢动。
之后镇长的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邻居吓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打电话给卫生所值班的人,想给镇长救命。
镇长最开始还有点意识,说是自己被一条没见过的蛇给咬了,需要用绳子绑住腿,避免毒素顺着血液蔓延太快,不然没支撑到卫生所的医护过来,他就要没了。
镇子上的人平时山上山下跑,对这种情况有不少经验,知道怎么应急,总之得保持情绪稳定。
卫生所的医生听说是镇长被蛇给咬了,二话不说就开了车过来,还带了各种急救的道具,结果听镇长说不认识咬自己的蛇是什么品种,医生顿时两眼一黑。
不认识蛇没办法对症下药给他用专门的血清,就只能死马当活马。
医院研究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不太行,就去找了老大夫,问能不能用偏方试试,因为很多毒蛇不像眼镜王蛇这种剧毒的蛇有专门血清,都是看种类。
现在不知道镇长被什么蛇咬的,与其医生随便救治影响了镇长的肢体健全,不如让老大夫来,他至少有经验,万一真的救不回来这条腿了,镇长也不会怪罪到卫生所,而是会觉得老大夫庸医害人。
老大夫过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面临的什么情况,不过真看到镇长那条快溃烂的腿时依旧震惊。
“怎么被咬成这样?这没办法留了,似乎不单独是毒蛇的缘故。”老大夫看到镇长肿胀到几乎撑爆了皮的腿就满脸震惊,似乎知道什么,但讳莫如深的模样。
因为体内的剧毒,镇长已经神志不清,他不怎么能理解老大夫的话,但能看懂对方脸上的欲言又止,于是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没救了?”
老大夫戴着医院提供的塑胶手套,检查了一下那条紫黑色的腿,说:“这不是单纯的蛇毒,还带了尸毒,咬你的蛇,应该刚吃过腐烂的死尸,你一沾上,也连带中毒了,但是尸毒……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尸毒这个概念其实是做一些相关行业的人提出来的,但要科学一点解释,就是尸体上带的细菌、病菌、生物碱等可能对人体造成中毒现象的东西。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对细菌跟病毒都很难光靠体内的免疫完全抵抗,有时候还会因为免疫系统杀疯了,连带着人一块杀。
环境造成了尸体腐烂,就更容易出现细菌跟病毒,这也是在非洲等落后地区频繁出现疫病的原因,国家推行火葬,可以最大程度从尸体处断绝传播。
镇长这个情况就像是被普通的毒蛇给咬了,可他倒霉,毒蛇携带了尸体病菌,通过毒蛇咬出来的创口,造成了病菌感染,现在要么是医院研究一下怎么针对他这个情况将病菌都杀死,要么想怎么处理掉他这条腿。
但凡能活着,没有人想肢体残缺,人类基本都有肢体残缺恐惧症,镇长完全接受不了,他直接在病床上挣扎起来,坚决不截肢,甚至让人把老大夫给赶出去,说他是想谋财害命,必须关起来。
混乱统治下的镇子,并不会因为此时镇长不冷静就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即使知道现在或许就老大夫能尝试保镇长的腿下来,老大夫依旧被人抓去关了起来,以资本主义余孽的名义。
事情发生的时候是半夜,第二天早上杨瑞月到政府上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从镇长被蛇咬,到老大夫无辜被关,稍微有点不服镇长的,都在说他活该。
草菅人命的人,连蛇这种冷血动物都看不过眼,明明不是多毒的蛇,却带着尸毒,谁不说一句老天开眼?
马全宝一听说这个消息,直接就冲到办公室里,悄声问杨瑞月:“月儿姐,这个……”
杨瑞月知道他想问什么,就说:“是康家那对夫妻做的,他们在这守了这么多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会让你们功亏一篑的。”
前面几天马全宝一直在焦虑新书记来得晚,他们或许无法跟镇长抗衡,哪怕知道后面只要拉拢了新书记,他们依旧有回转的余地,却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担忧。
现在好了,康家夫妻蛰伏多年,直接用一条蛇将镇长送进了医院里,不管他有多少本事,现在为了自己的命,都没办法再出来作妖作福。
这么一来,可以说是给马全宝他们争取了非常多的时间,哪怕新书记拖到了半个月之后来,也不用再担心会被镇长那边压过一头,甚至因为这次的事,原本有些散的人心,又能重新凝聚起来。
马全宝激动地在办公室走来走去,要不是为了做戏做全套,杨瑞月怀疑他甚至想现在到外面放个三万响的鞭炮。
杨瑞月特地请了康家夫妻这个时候下手,就是想给马全宝他们多拖一点时间,结果就在当天下午,新书记忽然就到了,带着他的调令上任了。
虽说强不压地头蛇,但新书记这个名义上的一把手到来,还是要给足面子的,镇长在医院、副镇长死了、前书记早走了,现在能迎接一把手的,就剩下副书记跟马主任等地位稍微低一点。
马全宝要去迎接,他为人又圆滑,副书记再和稀泥,这个时候出来马全宝,也没办法点其他人过来,能镇场的一个没在,新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是伺候不好,回头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副书记一向认为和气生财,能不斗就是最好的,反正各方派系都尽量点几个人头出来,都不得罪。
既然马全宝都去了,他就问杨瑞月要不要一块去见见新书记,就当是认个眼熟,以后少不得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总不能碰上了连招呼都不知道打吧?
不管什么年代,官腔总是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