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几人几乎是同时想起了昨天晚上碰到的小孩子。
颜婳手中的动作不停,拿着餐夹夹了几片烤得松软喷香的面包，又拿了两瓶牛奶，找服务员拿了个袋子装上,这才道：“不确定认不认识,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那服务员连忙在前面引路。
*
夜很黑。
乔霜一手提着那一袋泡芙,一手握着枪，心砰砰直跳着。
跑出小巷子后,脚下的路触感完全变了,老旧的沥青路上有许多细碎的砂石和水泥碎块,饶是她赤脚走过无数次,脚上早就结了厚厚的茧了,还是会磕得生痛。
但今天她好像感觉不到痛一般，瘦小的脚迈得飞快,很快消失在没有灯光的某一条巷子里。
乔霜心跳如鼓,攥紧了枪的小手上一片汗津津的，指节处因为握枪握得太用力了，泛起斑驳的白色。
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抢到枪了。
一想到那几个姐姐轻轻的温柔的声音,还送她东西吃,还要送她衣服和玩具,她就觉得万分羞愧。
但那份羞愧很快被她压了下来。
没事的，她会把枪还给她们的，等她做完了她想做的事情，等她把那个人杀了，为爸爸妈妈报仇了,她一定会把枪还给她们的。
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口中，她轻轻推开一扇长满了铁锈的老铁门,猫一般钻入了楼道中，贴着墙站在楼道中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夜很黑，楼道内很黑，但是在黑暗中生活习惯了的人，却能透过淡淡的天光看清楚路。
乔霜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特别狼狈，一个脏兮兮的光头，穿着垃圾堆里捡来的衣服，连双鞋子都没有。
她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群姐姐，里面还有个小女孩，看着和她一样大的样子。
她不敢抬头看那小女孩，但是她知道，那小女孩肯定是个特别漂亮特别幸福的小公主，因为她看到了她脚上闪着光的公主鞋，她的裤子干干净净的，怀里还抱着娃娃抓着气球。
那样的公主鞋，乔霜曾经也有一双，那是爸爸守擂胜利后买给她的，特别特别好看，她都舍不得穿。
后来爸爸没了，家里的所有东西也都被坏人抢走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乔霜不嫉妒那小妹妹有的东西，但是她很嫉妒小妹妹的幸福，很嫉妒小妹妹身边有那么多爱她、宠她的人。
不像她，她现在只有奶奶了，可连奶奶都好像要离开她了。
想到奶奶，乔霜伸出手在脸上抹了抹，把眼泪擦干，提步就往楼梯上走。
走了两步又顿了顿，她拿起手中的枪看了看，咬着唇。
枪不大，但是对她而言挺重的，乔霜擦了擦，本来想将它藏在楼道的某个地方，但是看了一大圈，都觉得不太安全，偏生她身上就这一件罩衫，连个口袋都没有，最后只得将它夹在自己的胳肢窝下。
虽然奶奶情况大不好了，不过她还是怕奶奶突然睁开眼看到。
她的家在4楼，老旧的民房，台阶早就被踩磨得光滑，她赤着脚踩上去，一点都不觉得磕脚，因为夜深了的原因，台阶对比她的体温，竟然还有点凉凉的感觉。
她刚爬了一层，转过弯，突然听到前方楼道上的动静，还有那熟悉的咳嗽声。
乔霜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有点不可置信，而后才突然狂喜，提着那袋泡芙连忙往上跑。
“奶奶？奶奶？”
上方的楼梯口中，透过天光可以看到一道模糊的瘦骨伶仃的佝偻身影，果然是她奶奶。
乔奶奶看到扑过来的孙女，这才止住了脚步，大口大口喘着气，将孙女一把搂进怀里，声音颤唞满是仓惶：“你这娃儿，你跑哪里去了，你吓死奶奶了。”
乔霜脸上都是泪水，眼睛却亮晶晶的，伸手去摸奶奶的手和肚子，发现她的温度降下来了，又哭又笑地激动道：“奶奶，奶奶您退烧了是不是？奶奶您没事了是不是？”
“好囡囡，奶奶没事了，你这是去哪里了，你吓死奶奶了。”
乔奶奶家里平时就靠她出去乞讨点东西来养活孙女，不料前两日她突然发起了高热，连水都灌不进去，乔霜都吓傻了，哭着去找街坊求助，膝盖都跪出血，求人的话说得喉咙都哑了，偏生她家情况特殊，谁都不敢来沾染她家的事情。
眼见着奶奶浑身跟火烧的一般，眼见就不太行了，乔霜在奶奶床前枯坐了一天，咽下了所有的苦痛，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得活下去，活下去，去杀了那个坏人，然后再来和奶奶一起走。
没想到，她才出去了几个小时，再回来的时候，奶奶竟然都能下床了，而且也不发烧了。
乔奶奶拉着孙女的手，一步步往台阶上走。
乔霜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奶奶拉她的是左手，枪被她夹在右手手臂下，不然就露馅了，她的右手中还提着那一袋泡芙，一时之间也不敢和奶奶说了，怕奶奶发现她手的异样。
进了家门，乔霜刚要先跑去房间中将枪藏起来，乔奶奶却眼神一凝，看着她不太自然的右手臂，突然拉住她道：“霜儿，你是不是受伤了？你被人欺负了吗？”
她急急忙忙将乔霜拉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要去掀开她右手臂上的破衣服。
乔霜心里一慌，一边说着“奶奶我没事”，一边要去挣扎，这一挣扎间，手臂夹着的枪就掉了下来，哐当一声，落在石板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一老一小两人都愣住了。
乔霜还想去捡那把枪，不料乔奶奶的速度却更快，一道白光一闪，枪已经出现在她手中。
“霜儿，这枪你是哪里来的？”乔奶奶的声音冷了下来。
乔霜只是个六岁小孩，她能有什么途径去得到这把枪？
乔奶奶拨了拨，手头上的枪是完好无损的，甚至还有子弹。“告诉奶奶，霜儿，你这枪是哪里来的？”乔奶奶将门关上，将低着头不说话的乔霜拉了过来。
“奶奶平时怎么教你的，我们活在这世上，需得踏踏实实，本本分分，遵纪守法，俯仰不愧天地，奶奶才生了病，你就不听奶奶的话了是吗？”
乔奶奶这话就有点重了，乔霜嘴巴扁了扁，这几日来因为乔奶奶生病产生的惶恐，各种求助无门的绝望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