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上一次来国公府时,还是因为中秋夜宴,姜姝挽作为客人只得在外院行走。
短短数月过后,就以新妇的身份进了长公主的芳华居,她尚有些没从身份上转换过来,面对自己婆母时依然下意识的唤了声“公主”。
长公主这年轻的婆婆被逗笑,看着这羞的满脸通红的儿媳是越看越喜欢。
“都是勉之的世子妃了,是该换我婆母了。”
语气之中尽是对她的疼爱,姜姝挽也自当落落大方的接着唤了声:“阿娘。”
新妇进门认脸是旧俗,梁家人虽多,可在盛京的就只有梁雄这一支,梁雄又洁身自好,尚了公主过后就没再有过别人,没有别的高门里面的弯弯绕绕那么复杂,梁家的大宅里是想不到的干净,说来说去也就只有国公府里的这么几个人。
见人都走了,长公主这才起身拉着姜姝挽往屋内走去。
同梁钰手掌的粗粝触觉不同,长公主这么些年的养尊处优下来一双手养的十分细腻,接触起来又温润润的,就和她这个人一样。
而每次提及梁钰的时候,也都是一脸的温柔,和煦。
“因为你公爹和我的缘故,勉之自小就被当做家主和李珺的肱骨栽培,开蒙刚过的年岁就被我送进宫当伴读,年岁到了没过几年又去了大理寺任职,从小所见所学,不是勾心斗角,就是步步为营,所以才养成了这么个冷漠的性子,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她边走边说,似是闲话家常梁钰的事情,又似是想特意告诉姜姝挽些什么。
“对案子,对皇上,对我们夫妇俩他也从来都是一副克己复礼,规规矩矩的样子,从来都难见有别的情绪在他脸上,我也曾认为他不会爱人,更不会爱上别人。”
话及此,她牵着姜姝挽坐下,眼眸一笑对着她继续道:
“直到去岁,勉之不声不响的追你去了江凌,中秋宴后又亲自来寻我替他下聘,那时我才知道,我这个冷漠的儿子不是不会爱人,是只爱他愿意去爱的人。”
“你瞧他方才护着你的样子,连我说句话都要跟着,足见是真的把你放在心尖上了。”
如同寻常人家的母亲一样,长公主对自己儿子有着异于常人的理解和认识,别人不易发觉的地方,都能被她这个做母亲的轻易看穿。
对于这桩婚事和姜姝挽本身而言,她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只觉那是孤寂多年的梁钰突然间开了窍,纯粹的喜欢上一位姑娘罢,可当梁钰告诉她,对姜姝挽,他已经肖想了十年,还因此主动认下曾经做过的那件事后,她才恍觉,梁钰对她用情至深已至此,而她心里当即想的却是,这小子栽了,还栽了一个大跟头。
所以才不禁担心,担心若是那件事真的事泄之后,姜姝挽还会不会原谅他,二人还会不会回到现在这般缱绻的状态,是以才会有了这场对话,没有婆母对于儿媳的训诫,只有母亲对自己儿子那些深藏于心的心思解读,以期姜姝挽能明白。
她说的很慢,很温和,可姜姝挽却因为她这短短的几句话,在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她微微压了压心口,发现自己从前忽略过的一些事情隐隐在这里有了答案。
“阿娘说,夫君是自求外放的,之前我还以为…”
长公主抿唇一笑:“就凭你们之前的关系,要是被你知道他是为你而来,你不是会更疏远他吗?”
这话不假,因着梁骋和姜凝芝的关系,她之前对梁钰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要是知道他是为自己而下的江凌,那只会适得其反。
“你想啊,他一个大理寺少卿,盛京的案子都够他审的,可他却巴巴的跟着你去了江凌,除了是太喜欢你还能是什么?”
“你们在江陵的事,我们自是不知晓,后来直到中秋宴过后,勉之就向你公爹承认了这件事,初初听见的时候,你公爹气的脖子都粗了三分,谁都拦不住就要去请家法,这还不算,打完之后还让勉之跪在府里祠堂思过。”
姜姝挽听得心惊肉跳,也难以想象,这就是他口中那轻描淡写的“不要怕,万事有我。”
心中波澜难平,也从来不知道为了能和自己在一起,他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现在想来,那日假山之中他想拥着自己时,突然传来的闷哼声就是受了家法所致。
她兀自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无言许久。
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漆雕花描金匣子,一看就价值不菲,长公主将其打开,从中取出一个浅绿色的镯子,成色虽算不上上乘,却也看得出公主将其保护的极好,也足以说明这东西的贵重。
长公主拉过她雪白的皓腕,一手执着那镯子,直达眼底的笑意就这样撞入她的眼帘:
“过去的事情阿娘自是知道些的,也明白你的不易,而今日你既已成了我梁家妇,便受我,受勉之的,受梁家的庇佑,过去的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听阿娘的,往后好好同勉之在一处,好不好?”
今日的谈话虽是兴之所至突然而来,可所说的字字句句无不包含着长辈对他们日后期许,梁钰待她如此,公主亦如是,姜姝挽还有什么不能应的。
她含笑的点头,随即,冰凉的镯子就这样轻轻滑入那截白白的腕子里。
…
芳华居内是婆媳俩在谈话,梁雄只好将兄弟二人带至他的书房里。
昨夜既是梁家办喜事,也是春闱的最后一日,梁骋亦在此次下闱的人选当中,如今年春闱结束吗,而梁雄作为父亲自是要在事后关心一二的。
至于为何又会让梁钰在场,其中自有梁雄的用意在。
“听你方才所言,这次春闱定会榜上有名?”
虽说不是真正的梁家的血脉,可梁家在梁骋受学这一事上从来也没亏待过他一二,盛京最好的书院,最好的夫子,都来给梁骋授过课,而他念书勤奋,酷暑严寒,数九三伏,数年不曾间断,也难怪他会对此次的春闱如此成竹在胸。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梁雄才转头向梁钰道明今日的意图:
“阿骋也是你弟弟,你既在官场浸淫了多年,也合该明白其中的一些道理,若这次春闱他榜上有名,日后在仕途上你可得多多助益他些,于他于你都是好事。”
梁家本就一门两杰,若这次梁骋再高中,那边是三杰,国公府只会名声大噪,假以时日再多加栽培,也梁骋未能不是能辅佐李珺的一把好手。
二人虽没有真正的亲缘关系,可到底在一个屋檐下共处了十几年,原本兄友弟恭,感情尚算和睦,只是没想到出了姜姝挽这个岔子,现在兄弟俩面上虽和善,那难保梁骋心里会有不服。
梁雄也是怕兄弟阋墙这等事再次从府里传出去,也想让他们兄弟二人再次回到曾经兄友弟恭的原状,才会在这时向梁钰提出,想借以此事修补兄弟二人之间的嫌隙。
一直坐于一旁的梁钰并未多大的反应,素来清淡的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听到后只轻轻颔首应了一声,这事儿就算答应了。
昨日府里刚办完喜事,一夜过去还是有些地方尚算狼藉,亟待整理,明思堂内更是因为姜姝挽的到来要规整收拾一些东西。
他已在此听梁雄说了约有两盏茶的时间,心里早就惦记主屋中的姜姝挽,梁雄见此也没过多挽留,匆匆交代完毕后也就放任他们离开。
目下虽是春天,可春寒料峭,凉风拂过还是能带来不小的颤意,姜姝挽出来的时候是穿了一件大红的春衫斗篷,在这凉薄的春风中足以御寒。
可当梁钰行至芳华居主屋时,却看到她孤零零着了一件单薄的石榴花红衣立在檐廊下面,一张本就素净的小脸被吹得血色全无。
他心中一禀,足下生风,几个眨眼间就到了姜姝挽的面前。
“你怎一个人在此?梓春和婆子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