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蛊惑熟悉的声音让她瞬间从半梦半醒中醒来,强撑起身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摇头,哪怕眼睛还是睁不开,可拒绝在这时候回去的态度确实无比的明确。
“这就起,这就起了。”
撑起的太快,不过转瞬就又软软的塌了下去,全身仅凭着意识将她唤起,梁钰见状,立即伸手从身后掌住她,胸腔也溢出一丝浅笑,不知是在笑她竟能困顿成这样,还是觉得躲了大半日最后还是倦鸟归巢回了他的怀里。
今日是花朝,也算是二人成亲以来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外人面前,姜姝挽年纪小,心思还存着在今日花朝可以好好松懈一番的想法,直觉意识里就是不能答应梁钰在这会回去的提议。
可身侧的男人却不这样想,从前大理寺和现在六部的那些个同僚,都对他日日归家心切的那份认真而充满着好奇。
男人不同于女人,在感情一事上他们会冲动许多,也明白他们身为男人的那点劣根性,是以,大邺的男子,尤其是在官场上有一定作为的男子,会更加凸显出来,三妻四妾或者外室相好,都能成为他们的骄傲的谈资。
却独独在梁钰这里,同僚们所看到的,是一个‘异类’。
成亲之前梁钰就洁身自好,从不踏足烟花柳巷,哪怕是因为公务也会在完毕之后匆匆离开,从不过多停留。
成亲之后就更甚了,日日下值之后就是奔走回家,休沐之日也不曾听说会出来会友之类,久而久之,刑部的同僚都私下里打趣,说尚书大人娶了个天仙似的娘子,看不上凡间的那些庸脂俗粉。
被打断了瞌睡的姜姝挽也很快就清醒过来,随即不再耽搁的同兄弟俩一同上了山。
一路上,姜姝挽都被梁钰紧扣着十指,毫不避讳旁人诧异的眼光,他近日办案,在京中早就成了熟脸,同行的路人不时就会投过来好奇的目光落于二人身上,途中也三不五时就有同僚唤他的名字,这在城中也是不常见的事。
“你的同僚们为何总是在看我?”行至一半的路途,终于发觉周围的目光若有似无得在身上停顿后,迟钝的她终于发现了端倪,在目送走眼前的一名同僚后还是忍不住向他问道。
柒星山上的花比江陵落霞山的多多了,而五月山上的桃花尤甚,入之处都是一片茜红,将整个山峰都笼罩在一片花海之中,不过才行至一半,就已经大饱了眼福,梁钰见之心思微动,随意攀折下一支坠满花朵的桃花枝,塞进她的掌心后兴致盎然的说:
“大约,是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新妇?”
她今日的衣着是梁钰亲自挑的,水绿色的绣溪草褙子,下身是一条五色的素色裙子,这会手执着一枝桃花枝,应时应景的就像是花神,端庄不失身份的同时又保留了那么些小女子的情态在里头,两人行在一起,又是在今日这种特定的日子里,难免引人注目了些。
相扣的十指被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习惯与他调笑的,姜姝挽脸颊颇热,眼中嗔怪了一番,不让他胡说。
“我的那些个同僚,见天就问我是不是娶了个天仙,我每次都避而不谈,他们自然对你好奇更重了。”
他此前从未同姜姝挽说过这些,可今日的这般情形却让他不得不解释两句。
姜姝挽恍然大悟,手边的桃花枝上都被抖落了不少花瓣,她忽的凑上前去问:
“那今日你是故意带我来此,让他们看的?”
他不慌不忙捻起衣袖上抖落的花瓣,回答道:“我既不想解释,但他们想看,今日亲自看过之后便也不会再来问我了。”
不仅如此,也能同时歇了他们相邀自己出入烟花柳巷去寻欢作乐的念头。
他的心思从来不少,就算只是一个花朝踏春,也能让他做出点让别人歇了心思的事。
跟在两人身后的梁骋将二人之间的动作一个不落的看在了眼里,心下黯然不已,可再多的苦涩在这会也只能独自咽下。
半山腰上有一个柒星湖,游湖赏花是今日花朝的重头戏,可两人在江陵的游湖实在谈不上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两人这会对游湖都兴致缺缺。
今日一同登高的熟识里,那些个高门里成了亲的妇人许多都是认识姜姝挽的,当下又难得都聚在一处,相邀之下一来二去,就成了男男女女分开扎堆。
而作为国公府新娶的媳妇,身份贵重,年纪还尚轻,众人自是好奇她这位新晋世子妃的处境,言语之中不乏试探之意。
“听说长公主在世子成亲第二日就将府中中馈交于夫人了,看来是格外喜爱夫人才是。”
“那是,夫人可是长公主亲自下聘做媒娶回来的儿媳妇,自然是与众不同些,想必这管家的能力也比你我要强上许多呢”
成婚过后的女子聚在一处,多是相聊婚后之事,虽说无趣,却也暗藏深意。
说话的周夫人是御史周鸣的夫人,周鸣是江陵人士,听说进宫为官之前同骆正交好,后来骆正因成王落马,没落个好下场,身为友人的周鸣自然替好友不平,仗着身为御史的身份,三不五时的就弹劾梁钰。
姜姝挽之所以知晓此事,都是因为梁钰近日来不仅要忙着并州的贪墨案,还要抽出那么些心思来与这些个御史周旋,姜姝挽看出来他日日的疲于应付,再三询问之下,梁钰才吐了口。
虽说都是些无关紧要又不痛不痒的事情,但真要论起来,就像一直嗡嗡乱叫的蚊蝇,总在耳边萦绕,滋扰不断,很是心烦。
姜姝挽自是明白她们此举何意,没有避讳,反而是坦诚布公:
“周夫人说笑,却是不知我在主中馈之前什么都不大懂,光是看一个账册还是婆母特地找人教我,又劳烦了夫君整整一月有余,才浅显的明白些罢。”
“夫人是在说笑,而今哪家的嫡长女不是在出阁前就学会管家的本事,哪有像夫人这般谦虚的,中馈都要到婆家去学。”那周夫人就像其身为御史的丈夫一样,说话太毒,直接就将姜姝挽婚前的处境说道开来,半点不留情面。
这若是放在以前,姜姝挽或许就此偃旗息鼓,不再与之争论,可而今既身为梁钰的世子妃,对于这种质疑的声音日后只多不少,她不能每次都指望梁钰来替自己兜底撑腰,终究是要自己面对的。
再者,这周鸣夫妻,一内一外都在寻他们夫妻的不痛快,梁钰身在高位,没法有所作为,可这内宅妇人之间的三言两语却是无关痛痒,她心疼梁钰,是以这会也不愿就此罢休。
她含笑点头承认,周氏说的话无非就是在嘲讽她的门第和出身,但究其原因也是因为梁钰和周鸣之间的恩怨:
“诚如夫人所言,我自幼丧母,在闺中确实没有学过中馈,看过账册,可即便如此,有些浅显的道理却不是中馈中才能学到的,想必周夫人也是如此。”
她顿了顿,阳光下一张干净的小脸笑意清浅的继续道:
“我在闺中时就听父亲常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领了这份差,就自当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替君分忧,周大人是御史,平日里行走在城中和百官之间,可以说是陛下在外的眼睛和耳朵,替陛下看不能看,听不能听之事,且及时上谏,让陛下不至走错了路,思错了事。”
“你究竟想说什么?”周夫人被这突然的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没弄懂姜姝挽的目的,只是这愈见升高的高度却令她有些预感不安。
她展颜继续:“可而今,周大人却在利用职务之便,以图私,成王豢养私兵,图谋不轨是为不忠,骆正身为臣子,不加以阻止引成王归于正途,却反而助纣为虐,是为不义,此二人一丘之貉,至百姓于不顾,试问,夫人还认为骆正冤枉?还是说,我夫君替陛下行事,却最终没落个好,要白白受你们的弹劾和无理谴责?”
“这种粗浅的道理就连三岁小儿都懂,可我看夫人却是不太懂。”
她看过梁钰在江陵日日办案到夜不能寐的时候,也见过在查封铁矿后梁钰受伤的模样,那眼底下的乌青和强撑的精神,以及那只能卧躺还须冰块的样子,他们没见过,姜姝挽可是比谁都明白。
他是梁家未来的家主,是自幼就进宫入了太学成了太子伴读,日后也要辅佐李珺共治这大邺,有着宰辅之才的人,怎能任由周氏之流对他进行诋毁和亵渎。
她一如既往的说话声柔柔软软的,明明没带一丝的压迫,却无端让人觉得生寒,令在场许多年长的高门大妇都不敢轻易忽视。
那周夫人也被她这会的眼神吓到,一时怔怔无言,而她在这头同别人据理力争,那边的梁钰情况却要好上许多,男人之间在外不谈公事,所有的事情在花朝祭花神这事的面前都能暂且放一放。
梁钰人虽在这处,心思却早就飞到女席那处,眼神似有似无的就撇向姜姝挽那处,借着端起杯盏的遮挡,不知第几次偷看姜姝挽的情况时,身侧的小厮不经意撞了他一下,他眉间一蹙,有些不悦,等再看向对方时,人已经匆匆上了糕点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