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明明刚到此处不过一天,新的征程便跃然眼前。两人在会议室商量好计划后，兰芷汀便为方悦安排了行程：为了赶在帝国联盟交界处近日出现的一个自然虫洞消失之前进入联盟境内，方悦今天午时便要出发启程去向联盟。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甚至不知可否还能踏上归途。兰芷汀让方悦在午时前收整一下行李,方悦沉默地应了，但她孑然一身,来到尼恩星时就一个人,哪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整呢？
方悦沉默地走在凌晨的街道上，周围只有零星路过的几个路人,擦身而过时会礼貌地对她微笑点头,就像她也是这平凡尘烟中的一个安逸自在的普通人一般。
方悦漫无目的地在走进了一个公园，冬日的公园有些萧瑟,但凋零的树木下依旧有在晨跑的居民,有人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活力。
方悦在公园内的长椅上落座，不远处的鸽房里飞出数只早起的白鸽,沐浴着晨曦自由地飞翔着,方悦出神地看着它们,思索再三点开终端,输入记忆中周凯的通讯号。
克莱因在这个星球上，那周凯应该也在，他很可能把她的爸爸妈妈也安顿于此，既然事已至此,她便不必担心因为自己与厄尔庇斯的联系给爸爸妈妈带来危险，她想要在启程之前再见爸爸妈妈一面。
即便可能会面对爸爸妈妈失望又痛苦的眼神。
通讯接通的声音规律又漫长，方悦猜想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早周凯还在休息,又或许是因为陌生的通讯号让周凯警觉,就在她以为通讯不会被接通时，终端传来了接听中的提示震动。
方悦：“周凯。”
对面一阵沉默,甚至连空气流动声都变得凝滞。
周凯犹豫地开口：“方……悦？你是人还是鬼啊……”
方悦之前掀起的动静不小，稍微有心点的人都能从新闻报道中得知她做出了怎样疯狂的举动和她的下场：谋/杀侯爵，执意抗捕，甚至还有通敌卖国的嫌疑，罪大恶极的逃犯在稽查部、宪兵团、巡航队三股势力的围追下毙命于斯卡洛设计的，当前帝国最完善的巡航方案中的雷区内。
周凯看过那场追捕行动的详细报道，或许是为了警示众人，军部将方悦畏罪潜逃后的狼狈描绘地淋漓尽致，包括最后结束她生命的那场惨烈的爆炸，配上了生动的图文展现详尽，连回收的逃生舱残骸的图片都公示了出来。
残酷又直白地表明了这位罪无可赦的逃犯已经灰飞烟灭了。
如今，一个陌生的通讯号联络上他，开口竟是方悦的声音，周凯无法不怀疑这背后的别有用心，但他还没来得及排查盘问，终端便被握在了一位女士的手中：
她紧紧地盯着终端显示屏，失声呼喊着：“乐乐！乐乐是你吗！你还活着吗！乐乐！”
悲怆的哭声从终端传出，方悦麻木的心脏瞬间被酸涩浸漫，干涩的眼眶通红一片，再开口时只剩哽咽：“妈妈……”
妈妈：“真的是你乐乐！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终端的那头已是泣不成声，方悦听着妈妈失控的哭声，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痛苦与委屈，弯下腰来，抬手撑住自己的额头，豆大的泪水不住地滚落：“对不起妈妈，都怪我，哥哥他……”
妈妈既然已经知道她“殒命”的消息，那应该也知道了哥哥的“死讯”，她应该痛苦又绝望，毕竟……哥哥才是爸爸妈妈唯一亲生的孩子呀……
而她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她害死了爸爸妈妈的孩子，害死了爱她的哥哥。
爸爸妈妈和哥哥对她这么好，她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恩情的，她……
一个沙哑的男声从终端中传出，拉住了泥足深陷的灵魂：“乐乐，方俞的死不怪你，你不要想不开，不要伤害自己，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你要好好活着，这不是你的错……”
爸爸的话语让方悦心中的委屈冲破了防线，化作嚎啕的哭腔，从少女的口中奔涌而出：“爸爸……”
来自父母的宽恕无法抹去烙印/心底的罪恶，却仍旧安抚了脆弱的灵魂，此刻的方悦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放声地哭泣，像是躲在爸爸妈妈的怀中一般，像是一个普通的十八岁少女一样。
命运的洪流奔涌向前，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场而止息，此时此刻，经历了生死跌宕的大起大落，方悦终于在父母的安抚声中站起身，像是溺水的旅人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
过去的伤痛终究是过去，未来的生活还在继续。
她不能永远沉溺于过去，她要继续前进，走向新的征程，带着这份仇恨与愤怒，用她的力量为方俞、为千千万万个方俞，创造一个再无压迫与剥削的世界。
这是她对方俞的爱，永恒不变，永不磨灭。
……
维克托第三次查看终端时终于在停舰厅口看到了方悦的身影，少女踩着约定时间点来到此处，两手空空没有一份行李。
两人约定的见面地点是尼恩星的通航港，为了掩人耳目，本次驾驶的星舰外部涂层与民用星舰一致，他们会与航班表内最近一批启程的民用星舰一同在半小时后起飞，在行至星域边缘时改变航向，向着边境进发。
即便是初见，维克托依旧很顺利地确定了少女的身份，亮眼的容貌与罕见的紫眸很好辨认，维克托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少女的视线，抬手介绍起自己：“方悦女士您好，我叫维克托，之后会与您一同前往联盟辅佐您的任务，请多指教。”
方悦握住维克托的手，点头回到：“叫我方悦就好。”
近距离接触，维克托在少女坚毅的面庞上看到了赤红的眼尾，心中有一瞬动摇：少女看起来年轻又纤柔，将这场艰巨的任务交由她来指挥真的可行吗？他真的可以信任她吗？
维克托不知方悦的身份，只知道她是最近新闻报道上那个“殒命”的逃犯，兰芷汀命令他听命于方悦，保护她、扶持她，协助她完成与联盟保守派建交的任务，为两国带来长久的和平。
方悦：“维克托，麻烦你整理一下近五年内厄尔庇斯在联盟范围内开展的所有十人以上级别任务活动的资料，一小时后给我，谢谢。”
少女冷静干练的声线打断了维克托的思绪，维克托立刻应声，心下想着：或许，她只是表面看上去柔和，实际上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强硬派。而且她是兰芷汀女士指定的人，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他应当信任这位年轻的上级。
方悦注意到维克托审视的目光并没有放在心上，维克托是兰芷汀为她配备的副官，性格谨慎内敛，还有着不输埃里克的身手，他们之后还有很长的相处时间，充分了解彼此，建立信任，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维克托转身打开星舰门，示意方悦可以入舰等候，方悦看了一眼终端抬手止住维克托的动作，似是在等待什么，忽而身后传来呼喊声，一个场务人员叫住了她，方悦注意到维克托下意识地将她挡在了身后，方悦看着维克托的背影微微颔首：确实足够谨慎，看来联盟境内的组织内部也不是那么安全啊。
维克托冷漠地问道：“什么事？”
场务：“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了，厅外有一个人好像想见这位小姐，他说他在找一位黑发紫瞳的人。”
维克托：“我们现在有要事，不……”
方悦抬手搭上维克托的肩，打断了他的话：“稍等一下，维克托。”
方悦转头看向场务，问道：“是一个黑发绿眸的人吗？”
场务点头比划着：“是的，大概这么高，看起来很年轻，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方悦的面容柔和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因为要和民用舰一同启航，他们将星舰停于此处，这是公共场所，无需保密。
方悦：“可以麻烦您带他到这里来吗？”
场务人员应声点头离开。
维克托眉头微蹙：“临近任务开始前的拜访多半有诡，还请方悦女……还请您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