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我想你应当给我一个解释。”
星球长府邸内,坐在主位上的上校军官面色阴沉地看着坐在面前的三人，视线落在正中名为兰芷汀的人身上。
余光中，坐在一旁一直低着头的女人不自然地顿了一瞬,鸦色的眼睫扑闪扑闪地眨着，罕见的紫瞳眸光微颤。
连心虚的表情都和十年前一样。
雷欧娜的神色渐暗,交握于桌面上的双手渐渐收紧,莫名的荒谬与难抑的愤怒充斥于她的胸腔。
不会错的。
她不会认错这个人，她熟悉她的一切,她的眉目,她的神态，她回避时唇角轻抿的微小动作,和紧张时四处飘散的目光。
她太熟悉她了,熟悉到十年未曾忘却，熟悉到每每想来心中依旧会翻涌波澜。
这个黑发紫瞳的女人,是十年前“死”于爆炸中的通缉犯,是萦绕于她心头多年未曾消散的魅影,是她朝夕相处六年的挚友。
是她上过十次坟的方悦！
她的墓碑都是她建的,而她竟然还活着。
她怎么会还活着！
方悦低垂着头，视线落在桌面上的方寸之间不敢抬起。早知道此次来核查尼恩星的领队军官是雷欧娜，她说什么也不会主动提出陪同兰芷汀一起来会谈的。
在会议室中商讨应对方案时，方悦提出由她和埃里克一同陪兰芷汀进入会谈室。尼恩星毕竟是厄尔庇斯多年的据点,各处的监控影像都很好操控，若是会谈不顺利她和埃里克便出手拿下领队军官，乔装成ta的样子,按兵不动直至国庆日起义成功。这样偷梁换柱的手段虽不是长久之计,但短期可以给起义争取准备时间。
但……
方悦艰难地抿紧了唇，感觉到一阵阴冷又灼热的视线沉重地压在身上。
但来人是雷欧娜,是她曾经唯一的朋友，即便十年过去，现在的方悦已是今非昔比，但风雨不动的铁石心肠在看到雷欧娜的瞬间依旧慌乱不已。
明知这场谈话是决定厄尔庇斯命运的重要会谈，是稽查部与“非法组织”厄尔庇斯之间的较量，但方悦的思绪依旧乱成一团，脑海里是十年前在逃亡星舰上，斯卡洛终端上亮起的雷欧娜的名字。
那时雷欧娜便代表稽查部追捕她的行踪，阴差阳错，竟一追追到了如今。
兰芷汀：“雷欧娜上校您好，如您所见，我是当前尼恩星的星球长，您大驾光临，我们有失远迎，已是失敬，当然要第一时间来为您接风，以表心意。”
在确认了帝国军舰上刻着稽查部的标志时，这队军舰的目的便已明了了，兰芷汀带人在通航港口迎接了他们，礼数周到地将人引至星球长府邸的会客厅。
雷欧娜没有继续寒暄，点开了终端中的资料，投印于众人眼前：“k1387于帝国资料库中记录的星球长是舒赫特先生，而你……”
雷欧娜停顿了一下，看了兰芷汀一眼，继续说道：“你是乌昂星人，十三年前，在乌昂星政/变中作为证人指认自己的姐姐兰岚，坐实她反叛的罪行，作为指证者被稽查部保护，在清缴结束后被送往了k1387星域……”
画面一转，兰芷汀的画像被投影于空中，千丝万缕的细线标注着数颗星域坐标与时间，红色的字迹列明了这些星域上被稽查部控制的“非法组织”信息。
雷欧娜：“你这十年在k1387可真是做了不少事啊。”
自从确定了这片星域的坐标，厄尔庇斯相关案卷中一个不起眼的名字便浮现于雷欧娜的脑海，她想起记录中有一个大义灭亲的年轻女孩被送去了那颗星球，雷欧娜调出女孩的远程通讯记录，果不其然中断于她来k1387的第二年。
雷欧娜：“虽然你终止了自己的私人终端信号，但这颗与外界交际甚少的边境星球，在你的信号中断之后，却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热门星域。”
密密麻麻的通讯记录围绕着近年来厄尔庇斯在各地发起行动的时间点呈规律分布，兰芷汀看着雷欧娜终端页面中还有数个未展示的文件界面，明了她已经盯上了她，有充足的证据将她押回稽查。
她不是来调查的，她是来拿人的。
雷欧娜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坐在一旁噤若寒蝉的方悦，已有所指地说道：“多亏了多年前升级的边境巡航线路啊，不然想要在这茫茫宇宙中定位到k1387可不容易呢。”
在定位到确切星域、人员后，做有罪推论可比全面撒网要简单得多。
面对确凿的证据，兰芷汀没有慌乱，没有紧张，看着雷欧娜温和地笑了笑，开口应道：“雷欧娜上校，您的猜想并没有错，这些信息确实与我相关。”
兰芷汀没有做任何解释，直白地承认了雷欧娜的怀疑。
兰芷汀：“我正是您在追查的厄尔庇斯组织的一员。”
一瞬的寂静填满了紧密的空气，站在一旁护卫的士兵们都不禁蹙起了眉头，垂在腰侧配/枪旁的指尖微缩。
雷欧娜将视线落回面色平静的女人身上，轻笑一声，说道：“说实话，兰芷汀，我在稽查部待了多年，参与过数次‘非法组织’‘非法活动’的调查，你是头一个如此直接承认自己身份的人。”
虽然今日不论兰芷汀承不承认，她都会带她回稽查部，但兰芷汀如此迅速地承认倒是省去了那些心知肚明的推拉。
兰芷汀：“您过奖了，上校大人，我承认我是‘非法组织’厄尔庇斯的成员，但我并不认为我们厄尔庇斯从事的是‘非法活动’。”
雷欧娜眉峰微挑：“私立政权不属于非法活动？”
兰芷汀：“私立政权为人民谋福祉，让更多的人吃饱穿暖，有尊严有希望地活下去，难道属于非法活动吗？”
雷欧娜：“在帝国的统治下他们同样可以很好地生活下去。”
兰芷汀：“帝国的政权只会维护特权阶级的利益，在尊贵的贵族们享受骄奢淫逸的生活时，千千万万的人民却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的生活贫瘠又麻木，逐年增长的赋税和永不停息的战火折磨着他们枯槁的身体，不被重视、不被尊重、不被满足、不被认可，他们的灵魂也在日夜煎熬。”
兰芷汀点开终端，投影影像，清晰明了的数据记录了尼恩星这些年的发展与变化：“如果说追求有尊严的和平生活是非法的话，那这个‘法’就是对的吗？”
雷欧娜：“你所谓的‘有尊严的和平生活’是建立在帝国，也就是‘法’的护佑之下，当前世间战火纷飞，无人幸免，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之下，资源的分配本就应该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以创造更大的价值，如若没有森严的阶级制度、没有帝国的铁军护佑，你们的‘乌托邦’只会是虚无的空想，只会加速自身的灭亡。”
兰芷汀：“那如果我们可以停止战争呢？如果我们可以将资源合理分配给每一位有需求、有创造能力的人民呢？如果我们可以用更加和平理性的方式保护自身，那这一切便不再是空想，也不会走向危言耸听的灭亡。”
雷欧娜沉下脸色说道：“战争不是你说停止就能停止的儿戏，虚无的妄想是不会带来和平的，更何况资源的分配本就是没有最优解的命题，你如何能保证你的方案能创造更大的利益。”
兰芷汀：“那如果我能保证呢？”
雷欧娜：“治国如行棋，落子无悔，没有如果。”
锋利的言语激烈交错，方悦听着两人唇枪舌战，眉头紧锁：
即便两人立场对立，意见相左，但雷欧娜确实给了他们对话的机会，在与他们沟通。即便无法达成共识，但至少证明帝国的军官们不是全然信服于帝制的愚忠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