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紧闭的大门伫立眼前,斯卡洛抬手按上生物锁，听着检测通过的提示音，心绪复杂。
那枚塑封的藤编戒指上装有微型追踪器,是他在得知方悦厄尔庇斯身份时装上的，追踪器上有感温装置,如果方悦将戒指取下信号会消失,而现在，信号稳定地闪烁在他前方不过百米处,若不是尤金提出戒指的坐标就在他的府邸,他甚至会将它当作反复而来的幻觉：
她明明逃脱了不是吗？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斯卡洛沉默地迈进庄园,心中是说不出的压抑。
“斯卡洛,你回来啦！”
轻盈的女声自不远处响起，方悦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从泥泞的花园中站起身,向斯卡洛挥了挥手,笑意盈盈：“昨天夜里下了好大的雨,我担心刚播中的花种会被泡坏了，就来实施紧急救援啦。”
方悦面色如常，脸上是斯卡洛最熟悉的笑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发出信号的戒指被粗糙的园艺手套遮蔽,方悦穿着作业靴踩在花园中，熟练地排水，悉心照料着花种,就好像真的想在这里种出斑斓艳丽的花卉一般。
即便她随时可能将这片花园抛下,即便她随时可能离开。
微妙的氛围压下戒备与疑虑，斯卡洛沉声开口：“情况怎么样？我能帮上忙吗？”
斯卡洛顺着方悦的话问道,视线却落在了方悦眼角的擦伤上。
她受伤了……
是救援裴决时受的伤吧……
方悦摇了摇头，离开了花园，脱下手套，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说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妙手回春，让他们起死回生了。”
说罢方悦转身向主宅走去：“昨夜你没有休息好吧，我们回去休息吧。”
清晨的阳光带着丝丝寒意撒在两人身上，斯卡洛看着方悦的背影一瞬有些恍惚，沐浴在光辉中的方悦像是泡沫一般脆弱。
感受到身后人没有动作，方悦回过头来，强装镇定地问道：“我们回家吧，斯卡洛？”
斯卡洛喉中干涩，千言万语在哽在喉头，几番欲言，终是应声道：“好。”
主宅的大厅如同斯卡洛第一次带方悦回来时那般灯火通明，方悦换好居家服，问道：“想先吃点东西吗？”
斯卡洛没有应声，方悦也没有继续追问，自顾自地说道：“那还是先休息吧。”
两人一前一后向二楼的卧房走去，谁都没有说话，压抑的空气渐渐凝聚，沉重地压在两人心上。
行至卧室前，方悦停了下来，跟在身后的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方悦握在门把上的手指都在颤抖，推开房门，故作平静地侧身说道：“好好休息……”
话音未落，一股强劲的力道便把她按进房间，天旋地转间后背贴上房门板，方悦心下一沉，抬眸看向制住她的人，对上一双深暗的眼眸。
斯卡洛：“为什么？”
他不想打破这美好的梦境，但他实在忍耐不了这份诡谲的不安了。
她明明已经逃走了，在被他揭穿了身份、暴露了行踪之后，她不应再折返回来自投罗网，她有千万种理由离开……
斯卡洛艰难地开口：“你为什么要回来？”
斯卡洛的心里很乱，他无法预测方悦的行为，也不知道方悦的所思所想，她在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出现时来到了他的身边，带着阴谋与谎言，在她的阴谋被识破、谎言被戳穿后，又去而复返，再次回到了他的面前……
到底为什么……
虚幻的平静被打破，难以解释的真相被掩盖在淋漓的伤害之下，方悦不知从何说起，抬眸看着斯卡洛眼中浓稠的暗色，颤巍巍地抬起手掌，小声地说道：“我说过会等你回来的。”
暗绿的戒指在指尖散发着清幽的光。
方悦小心翼翼地说着：“我没有想过离开，我想待在你身边，我……”
一声轻笑止住了方悦本就颤抖的话语，让方悦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温软的话语，水润的眼眸，颤抖的身躯，斯卡洛看着方悦脸上的杂糅着恐惧的慌乱，自嘲地笑了：“原来是这样啊。”
斯卡洛抬手搭上腰间的腰带缓缓解开，脱去了洁白的军礼服外套，在方悦诧异的眼神中反手撕下了后颈处的肉色薄膜。
事到如今，方悦还在与他虚与委蛇，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仍在向他殷勤示好，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她还想继续她没完成的任务……
斯卡洛：“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厄尔庇斯。”
斯卡洛的话语像是一道惊雷劈地方悦脑海一片空白，从心底涌上的恐惧瞬间吞没了方悦，方悦立刻开口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斯卡洛，我没有，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
解释的话语猝然止住，斯卡洛没有说话，没有应声，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方悦却在深暗的蓝眸中看到了被伤痛打磨的麻木。
她从没想过要伤害斯卡洛。
但她一直在伤害斯卡洛。
不论是十年前的假死，还是十年间推动保守派上台为厄尔庇斯夺权创造条件，还是重逢时不告而别，又或是潜伏于他的府邸中组织救援……桩桩件件都是她亲手向斯卡洛扣下的扳机，子弹飞驰，陆陆续续没入斯卡洛的身上，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方悦语无伦次地说着：“抱歉，斯卡洛，我，我确实伤害了你，但是，我，我是说，我……”
思复多日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方悦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但她看着斯卡洛沉寂的眼眸，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要怎么说？她要告诉斯卡洛她确实是厄尔庇斯的成员，也确实想要推翻帝制，但她来到他身边只是因为爱他，没有任何谋求算计，更不是为了控制他助力厄尔庇斯，救援裴决也本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但不久后厄尔庇斯掀起的巨浪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复杂的真相与失控的心绪盘根错节，交织缠绕，她已经解释不清了。甚至比起真相，斯卡洛的猜想才是更符合逻辑的推断。她无法证明一切，因为除了她那微不足道的真心，她的所作所为再没有一件对得起斯卡洛的事情。
而现在，斯卡洛已经知道了一切，或真或假，真实的伤害与难辨的误解将她架上了审讯台，伤害爱人的重罪让她在斯卡洛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到来能弥补斯卡洛所受到的伤害，然而伤害的源头从未止息。
死一般的寂静吞噬了两人，方悦敛回视线，脱力地垂下手掌：斯卡洛因为她而感到痛苦，无法解释，无法消解，只要她还活着……
方悦：“抱歉，斯卡洛，我确实是厄尔庇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