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笼
芈渡与楚凄然,皆有近三百年寿数。
称温槐为一声小朋友,的确担得起。
听见芈渡如此说,楚凄然冷冷看她一眼,轻嗤一声:“还不快下去。”
这一句话出口,便是要撵人的意思了。
楚凄然性格古怪,说什么话听着都像阴阳怪气,温槐听了这些年早就听习惯了。他当即低头俯首,转身脚底抹油头也不回地溜走,半点留念都不带。
他甚至害怕一会儿这俩人打起来,半边竹林都得被炸平。
待到这方竹林里终于只剩下两人时,芈渡这才将身子后仰抱臂,露出标志性的散漫笑容:“楚凄然,你收这孩子当亲传弟子,又不让他喊师尊,也太对不起这孩子了。”
“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偌大的长明城谁不知道他是槐公子,”楚凄然森森嗤笑,细长凤眸扫过芈渡的脸,眼中带着莫测的意味,“倒是你,前些天玄蝎秘密出关却被风临深截住,俩人又在雪山上打了一架。这事跟你脱不开干系吧?”
“怎么怀疑我?他俩本就是百年的死对头,死对头心有灵犀不是很正常吗?”
芈渡假笑两声,无辜地耸了耸肩。
两人对视几秒,楚凄然先垂了眼睛,目光依旧是冷峻的:“镇魔,你比少时还不要脸几分。”
“知道我不要脸,还敢拿个化身过来糊弄我?你们一个两个都觉得蓬莱宗没脾气是不是,”芈渡往前走几步靠近了对方,脸上依旧挂着笑,语气却带了些不善的意思,“你来真是为了给你家小朋友打抱不平的?我可不信。”
楚凄然丝毫没有惧色,阴翳的眼眸死死盯着芈渡那双黑色眼睛,半晌才道:“芈渡,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妖王封印,的确有异。”
剑冢内影子的话被证实,芈渡沉默不语,只听楚凄然继续往下说。
“我家族世代护卫长明城,对穷奇封印有天生的感应。若真算起来,妖王封印,早已自三年前便开始异动了,”他眉眼敛下,神态未动,话语却无端显出了近乎于冰凉的怆然,“只是妖王封印异动,却无一人向我报告过异样,仿佛天下太平。”
“长明城内,已经开始腐烂了。”
芈渡右眼狠狠一跳,忽然间听懂了楚凄然的话,瞳孔微微缩起。
“你的意思是......长明城内有细作?”
“你早知修仙界的榭寄生已然攀附而上,还露出这么惊异的神情作甚?”楚凄然抱臂嘲笑道,“我不知那这些细作如何进入我宗,亦不知他们作何目的——”
“可我知道,他们如此无声无息进入主城,不是为了妖王封印,就是为了我。”
“他们是谁?”芈渡追问。
“巫蛊。”
说到这儿,楚凄然轻微地扯了扯嘴角:“不过好消息是,只要我尚在长明城一天,他们就惧于这药圣的空头名号,不敢轻易动手。”
这些年内,困于居处许久不曾露面的,不仅是玄蝎。
还有长明城的楚凄然。
长明城是他族内千万年的心血,也是他的囚笼。
他,或者说她,是离不开长明城的。
“所以你今日只敢留一缕化身在我面前,本体依旧留在药宗,就是这个原因?”芈渡蹙起眉来,“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将你弟子与其他长老带到蓬莱宗?留在药宗岂不是更能保你......”
楚凄然笑了。
“长明城头顶是利刃高悬,我还要拉着旁人一起等死吗?”药圣轻描淡写,就好像口中被困笼中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如今的修仙界,也只有你这里安全些。”
竹林间倏忽风起,连着那些竹子都在风中拍打不息。楚凄然的艳红绫罗长衫被风吹得扬起,身后那些翠竹却好似贯穿他身影的利刃,将他钉死在药圣的位置上。
动弹不得,逃脱不了。
可这一切,都是楚凄然自找的。
“我时间不多,先不说这个了,”他随手把凌乱下来的长发挽到而后,嗤笑着换了个话题,“劝你多跟我讲几句,说不定哪一日,我就去找我全家去了。”
“胡说什么,这话真晦气,”芈渡抱着臂,闻言难得冷了脸,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冰寒的味道,“祸害遗千年,就你那糟蹋人的程度,我估计,你能活成老妖精。”
楚凄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又像嘲讽又像笑容的表情,芈渡却觉得他那眼神,比熬出来的浓郁中药还苦还涩,涩得几乎让人不忍直视。
“你师兄丢的那个东西......”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重又浮现出高傲刻薄的神态,“近年我倒是有了些下落。”
“不如我们来聊聊这个。想必你应该对这个话题,相当感兴趣吧。”
*
待芈渡走出竹林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她神色如常,仿佛在竹林中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还能笑嘻嘻地跟沿路的弟子们打招呼。
只是走到无人处时,她掏出宗门传讯的玉佩,给师弟无声地发去了一封急报。
彼时叶醇还在宗主殿应付一堆药宗长老的麻烦事,脸上的假笑维持了整整一天,脸都快笑僵了。
药宗长老跟蓬莱宗长老的难搞类型完全不一样,突出体现在极度热情与友善上。
他们会围着宗主问东问西,其问题大多为“宗主可否婚配”,“尊者可有心悦之人”,“尊者跟我们药圣是不是很配很适合搞在一起”等等等等。那一刻叶醇忽然感觉自家宗门特色牛鼻子长老也有几分好。
大概这就叫有对比才有伤害吧。
那一刻叶醇忽然理解楚凄然为什么平日里总是一副厌世的样子,毕竟天天被围着催婚催胎催道侣谁也受不了。更何况楚凄然还并非男身......
咳咳,想多了。
总而言之,叶醇就在这堆人里度过了空前惨烈的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