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54章
恬姐儿说着,便把小老虎搂在怀里,重重地揉了一把。葡萄看着那粗劣的做工,褪色微微发白的布料,蓦然冷了眼睛。
葡萄尚且记得,这小老虎是她被乱民头子威胁之后,不慎遗落的。只是葡萄没有想到,小老虎会到了谢陵的手中,还被他带着回到了长安,又带来了边关。
纤长乌黑的眼睫轻颤,葡萄偏过头去,没有回应恬姐儿的话。她不去看那只小老虎,心中冷冷地想着:谢陵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以为将小老虎放在枕头边,她便会误会这些年来,谢陵一直在睹物思人吗。
葡萄不相信谢陵的长情,她站起身来,收拾着营帐,试图借手头的忙碌,来忘记那只褪色的小老虎。
营帐中整洁干净,用不得葡萄耗费多少功夫收拾。葡萄只是将她和恬姐儿带回来的、大小两个包袱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放进木柜里。
晚膳是士兵送来的,是一只整个的炙烤羊腿,撒上了西域的香料。士兵将羊腿放在炉子上,三两下拨弄着炭火,那本就炙烤成金黄色的羊腿,便发出滋滋的响声。
葡萄取出带来的两只木碗,用短刀把羊腿切成薄片。葡萄正欲递给恬姐儿,便见到恬姐儿探出身子,将自己的脸蛋,同炉子正炙烤的羊腿比较着大小。
恬姐儿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声音中满是惊奇:“娘,这个比我的脸还要大呀。”
闻言,葡萄不禁柔柔一笑。遇到谢陵以来紧绷的心神,在此刻也舒展开来。葡萄心想,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饶是谢陵再想要伤害她,羞辱她,葡萄也相信自己会想出办法来应对。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法子的。
又何必在现在耿耿于怀。
过去的葡萄,被伤害的遍体鳞伤,只能以假装死去,来逃离国公府,那是因为葡萄心悦谢陵。如今的葡萄,相比高高在上的谢陵而言,仍旧是一无所有。但她的倚仗便是,她不会因为谢陵的一言一行,而伤感失落。
葡萄既已想开,眉眼都放松了许多。她柔声对恬姐儿说道:“再不吃掉,羊腿便要烤成黑黑的了。”
听到这话,恬姐儿忙接过木碗,大口大口地吃着烤羊腿。葡萄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小半碗,便起身去伙房。回来时,葡萄带来了一碗白粥。
恬姐儿人小,葡萄忧心她吃多了,明早起来便要闹肚子,便不肯让恬姐儿多吃。恬姐儿虽然觉得烤羊腿美味可口,但她并不是个嘴馋的,只是吃了一碗便停下了。恬姐儿又喝了白粥,便抱着小老虎,和葡萄在兵营中四处闲逛。
谢陵站在树下,他的视线轻轻扫过恬姐儿,最终落到葡萄身上。谢陵眼眸幽深,他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葡萄的一举一动,看着葡萄弯下腰给恬姐儿揉肚子,又见葡萄拉着恬姐儿的手,慢悠悠地走着。
葡萄看到了谢陵,脸上原本温和的笑意,顿时冷了下来。她想要转身就走,却顾忌着恬姐儿,担忧谢陵如今的疯狂样子,可能会因为她的冷漠相待,做出什么突兀的举动来,便只能硬生生停在原地。
恬姐儿不懂大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她朝着谢陵说道:“冰块叔叔,你是不是也吃饱了饭,要出来走一走?”
谢陵的视线,这才从葡萄身上挪开,他看着一脸懵懂的恬姐儿,纠正道:“你不该叫我冰块叔叔,你该唤我爹才是……”
葡萄身子紧绷,冷声道:“谢陵,不要……”
谢陵没有继续刚才的话,他在葡萄那双莹润的眼睛中,看到了祈求。谢陵俯身,摸着恬姐儿怀里的小老虎的脑袋,问道:“你喜欢它吗?”
恬姐儿这才想起,营帐是谢陵的营帐,那枕边的小老虎自然也应该是谢陵的。恬姐儿虽然喜欢小老虎,但她知道旁人的物件,再喜欢也是不能抢夺的。恬姐儿便将小老虎往前一送,脆声道:“这是你的。”
谢陵道:“你若是喜欢,便送给你罢。”
恬姐儿目露喜悦,眼睛中流露出犹豫:“真、真的吗?”
这只小老虎虽然破破的,但是恬姐儿却很欢喜,因为它摸着软软的。
谢陵轻轻颔首:“原本,它就应该是你的。”
谢陵想道:当初葡萄买这个小玩意儿,就是要送给恬姐儿的。这些年,这小老虎陪伴着谢陵,消磨了许多寂寞孤独。可是如今,谢陵重新拥有了葡萄,他不再需要什么东西,来寄托自己的情意。
这小老虎,便应该物归原主。
恬姐儿成了小老虎的新主人,自然欢喜的很。葡萄见恬姐儿蹦蹦跳跳的模样,脸上的神态也柔和了许多。
谢陵看着这样温柔的葡萄,蓦然出了神。曾几何时,那样柔和的目光,也曾经落在他的身上吗。
或许是有过的,但谢陵却从来没有注意过。
因为轻易可以得到,便不会有心珍惜。
谢陵突然道:“葡萄,我不喜欢你唤我的名字。”
——那副模样,好似他们之间,是什么陌路人一般。
葡萄却淡淡道:“你我之间,本该如此。”
谢陵伸出手,抓住葡萄的手臂,他沉声道:“你以前如何唤我,现在就如何,不需要改变。”
葡萄抬眸看他:“你……”
谢陵却一脸坚持,葡萄不欲在这些小事上,同谢陵计较,便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谢郎君。”
熟稔的称呼唤出口,谢陵本应该开怀的,但他却拢着眉。只因为谢陵见识过,葡萄对他满怀爱意时,是如何情真意切地唤他谢郎君。而现在,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句称呼罢了,连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无。
谢陵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明白,不是葡萄一个人不对劲。他们之间,终究不是简单地改了称呼,便能回到曾经的了。
谢陵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葡萄假意没看在眼中,只借口要带恬姐儿走走,便离开了谢陵。两人走出许久,谢陵仍旧站在树下,惹得恬姐儿频频回首。
“冰块叔叔好像很难过……”
葡萄哄她道:“是你看错了。”
恬姐儿仰头看着葡萄:“是吗?”
葡萄颔首:“自然是。在营帐之中,连将军都要给三分薄面,这样的人,哪里会觉得难过痛苦呢。”
恬姐儿觉得葡萄说的有道理,便将此事抛在脑后,只当是自己看错了眼。
翌日。
葡萄尚且在睡梦中,便听到了呼呼呵呵的响声。葡萄睁开眼睛,顺手给睡得脸蛋红扑扑的恬姐儿掖好被角。
营帐里的焦炭,燃的热烘烘的,又没有丁点烟雾气,葡萄和恬姐儿昨夜睡得很好。葡萄也不担忧,恬姐儿会踹开被子,在冬日里着了凉风,两人都睡得极其安稳。
响声是从营帐外面传来的。葡萄穿上衣裙,披上裘衣,小心翼翼地掀开营帐的一角,不让冷风钻进帐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