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70、客央瓦布(二)
穆周山不是明明说她与驰愉公主长相上并无半点相似吗?
而且……这个成宥将军又是谁啊?
尽管心中满是困惑,池鱼仍跟着那两位将士离开了。
走之前她回头,便看见树下那些年轻人齐刷刷地站在老婆婆身侧,吉毓婆婆对着池鱼伸手摆了摆,头顶的树叶随风飘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带来一种安详宁静的平和感。
等等……树叶?
池鱼这才反应过来,并不是雪停了,而是方才他们所在的地方,竟然像是一个小小的结界。
篝火之旁温暖如春,那盘出一张木椅的树枝繁叶茂,树下草坪郁郁芊芊,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哪里有半点冰寒雪冷的样子?
她远离了那篝火旁后,又再一次迈步进了风雪里,快速跟上士兵的脚步。想来去了军营,应该就能见到穆周山。
她有些想大师兄了。
帐内很温暖,但也非常简陋。可是池鱼方才路过的时候,一边应付着营中士兵的行礼,一边观察着其它帐篷,便知道她的这一顶已经是特地装点过了。
连门口的地上都铺上了两块皮毛,帐帘还用粗布条栓在前方的木桩,生怕漏了一丝风进去。
帐子的一角,还放了一面有些斑驳的铜镜。
池鱼一进来就往镜子前走去,却被里面女子的容貌给吓了一跳。
她来的时候明明为了方便赶路,并未用玉清临的那些脂粉上妆,怎么在这镜子里看到的,是妆容精致完好的模样?
池鱼有些困惑,莫非这客央瓦布在复原从前战事的情形,而曾经也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公主来过这里?
应该不是那位驰愉公主,穆周山曾经说过,公主她一世都没能走出过王宫,所以他才倍感遗憾。
池鱼理了理猜想,便打算冷静地旁观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将军!”
帘外传来了将士的行礼声。池鱼一颗心被吊了起来,想必这位就是方才他们提到的成宥将军了。
那帐帘只被掀起了一角,很快又合上。可池鱼在感受到迎面扑来的寒风时偏了偏头,没来得及看清那将军的脸,就听得他膝盖上的铠甲与帐中厚厚的地毯碰撞发出的沉闷声音。
“参见公主殿下。”
池鱼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咳了一声,才轻声唤道:“不必多礼,成宥将军。”
随后她就看到眼前这位高大的、身披银甲的将军明显地动作僵硬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他头盔下的脸。
“殿下这么喊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池鱼盯着那被风雪拍打得有些红、却依旧不掩俊朗的脸,微微睁大了眼睛。
“穆周山?”她高兴地跑上前去,“你怎么才来!”方才一直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计划着要如何才能在没有法术的情况下破解此局,池鱼都不觉得有什么。
办法总比困难多,她完全不担心自己和穆周山真的会陷入险境。可是此刻一与穆周山见面,她却觉得满腹都是委屈——他怎么真的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那边!
可他刚刚喊她什么来着?
池鱼怔怔地看着向后退了两步的穆周山,动作骤然停顿下来。
穆周山却以为自己后退的这两步让驰愉不高兴了,心中有些困惑,却还是解释道:“臣身上冷得紧,公主当心风寒。”
“不是穆周山啊。”池鱼有些沮丧。
听了这话,穆周山却是爽朗一笑,语气颇为无奈:“是穆周山,只是公主身在军中,便还是像刚才那样喊我一声将军吧。”
他笑起来同穆周山有些像,但又全然不同,像是比池鱼认识的那个穆周山要笑得更加单纯、简单一些。
他们所说的,并不是一件事。池鱼便沉默下来,也不回话。
待穆周山换完常服,披着厚厚的裘衣,散下长发的时候,他身上池鱼熟悉的那一部分便又回来了一些。
“三年不见,公主可好?怎么突然千里迢迢到了此地,陛下竟也是允了?”
池鱼呆呆地“嗯”了一声,完全没法解释。若她是真的公主,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边关?若她不是公主……那可更没法和这个穆周山说明了。
而穆周山居然也不追问,像是一国公主闲来无事前往千里之外雪山深处的军营逛个几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只是说:“也好,是该出来看看。”
池鱼忽然心中唏嘘。无论是对于三百年前的穆周山还是驰愉公主来说,若是真的能一同游山玩水,在邓泸城外看看天地湖海的模样,会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幸事。
只是……他方才说,三年不见。
池鱼呼吸一滞。若是她没记错,穆周山出征的第三年,将将满及冠之岁的时候,永远地化作一缕春风,死在了莺飞草长的季节里。
“可惜公主来得不是时候,前两日两军休战,九临军一年到头只有年关最为快活,那扶族人还送来了两头牛一头羊——好在肉还留了许多,入夜就烤给你吃。”
年关已经过了啊。池鱼心想,那更是不剩多少日子了。
穆周山这话说得温和,池鱼却觉得有些难过,他若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知道自己一手教导的小公主很快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知道他全族守卫的江山也就此覆灭……他会如何呢?
“嗯,好啊。”池鱼笑着点了点头,兴趣极大的模样,“早就听闻此地的羊肉膻味不重,口感极好,一直想吃吃看呢。”
“定不让殿下失望。”穆周山这才松了口气。
从刚才见到公主的时候便觉得她和从前有些不同,姑娘家一日一变,三年不见,她比从前长开了许多,眉眼间还有小时候的影子,可脸颊两侧消瘦了不少,出落成了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
穆周山都有些不知道眼神放在何处,只好装模作样地摆弄着这临时搭出来帐子墙上的挂毯,手不得空,才有了半分在战场上呼风唤雨的威严。
而且驰愉看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的,目光怪异地打量着他,却又不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