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于沈萩而言,她并不是头遭见霍竭治。
前世嫁入东宫,是霍竭治亲自为她和霍行主婚,只是他身子不好,后缠绵病榻时,众妃嫔前去侍疾,身为儿媳的沈萩也去往宣明殿,故而在沈萩的印象中,霍竭治一直是病秧秧的模样。
而今他坐在紫檀雕龙纹圈椅上,面庞红润,双目矍铄,身姿笔挺的犹如壮年男子,待处理完手中的朝务,他与郑良交代了几句,郑良捧着奏疏退出大殿。
傅英辞看了眼沈萩,低声笑:“你倒是端庄从容。”
沈萩:“我幼时时常跟母亲进宫赴宴,这等场面还吓不到我。”
傅英辞牵起她的手,两人走到殿中,拜见霍竭治。
若说是君上与臣子间的嘘寒问暖,霍竭治的俯视下多了几分温厚,也不知是不是沈萩的错觉,她感受到霍竭治的目光注视,不像君与臣,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离开宣明殿,风吹得氅衣兜开狂乱的弧度,梅花的香气迎面扑来。
沈萩有些恍惚,有一瞬仿佛回到当年,她嫁入东宫前进宫,也是这么一幅场景。只不过那时她身边的人是霍行,而今换成了傅英辞。
思及此处,她侧过眼眸,恰好傅英辞也朝她看来。
皮相俊美的人,不管是何表情都是好看的,恰如现下他欲言又止,漆黑的眼眸乌沉若雪,沈萩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跟自己讲,遂放缓了脚步。
廊檐下飘落积雪,在宣明殿时的温暖一扫而空,只剩下凉湛湛的寒。
“你没有话要问我?”
沈萩奇怪,摇了摇头:“我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
傅英辞眸色深邃,瞥了眼远处经过的小黄门,似又在酝酿,但许久,他终是没开口,携沈萩跨出楹门。
是夜,朔风拼命吹打着支摘窗,如豆的灯火快要奄奄一息。
沈萩揉了揉发涩的眼,没听到外间的声音,知道青栀和红蕊约莫睡着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手掌贴上去,回忆白日里的光景,想了会儿便觉出哪里不对劲儿。
于是她将傅英辞前世今生,她所能回忆的所有事情联系到一起,包括霍行在位时赐婚他和十公主,放在别人眼中是天家恩典,尤其是对荫封门户,对他这样一个言官,是再好不过的出路。傅英辞不同于旁人,他不求高官俸禄,否则凭靖安侯府的势力大可为他疏通走动,而他也会收敛些恣睢之态,既如此,尚公主无可厚非。
当时情景,霍行曾对沈萩提及过。
宣明殿中,霍行为傅英辞和十公主牵线,而傅英辞竟一口回绝,丝毫不带考虑的。虽说宣明殿中只有十公主还有她身边的嬷嬷,以及霍行的心腹太监,但傅英辞到底伤及了天家颜面。
十公主回去哭了好久。
官员们对傅英辞指指点点时,他递上致仕折子,称自己要去出家。
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随着霍行的开恩而渐渐便搁下。
如今连同霍竭治的态度一起去想,沈萩脑中蹦出个大胆的猜测。
傅英辞莫不是身世有疑?
她倒吸了口凉气,指甲深深嵌入裘皮斗篷里。
怀疑一旦开了头,日常种种便悉数涌到面前,所有想不通的便也有了解释的说法,似乎水到渠成,但.....
沈萩捏紧衣裳,他怎么可能是皇家血脉。
沈萩的猜疑随着两人大婚的逼近而有了进一步印证,因为父亲从宫中归来,神色惊讶。
“陛下今日召我,问了军务,临走忽然提及,要为你和傅世子证婚。”
李氏也惊了:“怎的这般突然?”
早先便已与侯府商定过证婚人,请的是刑部尚书陆清灼。
沈从山跟陆清灼本就交好,未来女婿傅英辞偏又是个不消停的主儿,打从夏末起至今跟刑部打了不知多少次交道,想必往后也是常来往的。
原也就罢了,既然沈家和靖安侯府成了一家,他这个老丈人没有不帮衬一把的,遂沈从山主动登门,陆清灼也乐得做此间人。
突然生出这等变故,虽也好跟陆清灼解释,但沈从山却隐约觉出古怪。
李氏:“难道靖安侯府去过宫里?”
沈从山肃沉着脸,微微摇头:“老侯爷不是那种人,再者即便他进宫,也会事先同咱们商量,断不会在两家说定后临时变卦。”
李氏:“那陛下他....不会是为了敲打咱们沈家吧。”
沈萩从落英堂匆匆赶来,与沈冒在半道上遇见,沈冒还未换下来甲胄,见沈萩也不知爹娘唤他们何事,忍不住嘀咕了几句,又道。
“明日你便要嫁到他们侯府,三日后才能归宁,若是忍不过三日,你提早跟我讲,我去侯府接你。”
沈萩笑:“怎么个忍法?”
沈冒:“总之他若是让你不高兴,你尽管回来。”
他是男子,她毕竟是小姑娘,有些话也不好说的太透彻。但在沈冒看来,傅英辞虽脸长的好看,却不一定顶用。文人相貌,身子板过于瘦拔,兴许便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沈冒对傅英辞的偏见,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出来。
倒是沈萩,笑盈盈地看过去:“好,大哥对我真好。”
沈冒笑出牙龈:“知道就好,别有了夫婿忘了哥。”
“不会的。”
两人进门,听说霍竭治明日要去侯府证婚,俱是怔住。
沈冒:“靖安侯府这么大排场吗?老侯爷请的陛下,怎提前没知会一声,不是陆尚书过去吗?这陛下去,是不是得重新准备规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