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赈灾2
知府不去,县令不能勉强,但他把其余县官都带去了。
到了萧景昭说的那个村子,景象果然就和那幅画里一般无二。
“就是这棵树,枝叶轮廓,真像拓印下来一般,左前有一块大石头,就是这块石头了,那么再往里便是……”
循着画中指引,再往前,就是一户灾民家里。
这户人家一共十三口人,一位六旬老叟,子女儿媳共六人,并六个孩子。
县令记得,画里这老叟很可怜,佝偻干枯的身形,布满沟壑的脸,固执地守着颗粒无收的土地。
还有几个孩子,头大身子小,一个比一个可怜,有一个还在襁褓中,看着很难不动恻隐之心。
他们到的时候,这家人全躺在床上,听到有人来,才起来开门。县令一看,凡在面前之人,皆能与画中对上,只是人数明显少了,因问:“家里其他人呢?老叟又去田里了么?”
一听这话,其中一个小男孩“哇”地哭了出来,
他一哭,另外两个男孩也跟着哭了:“爷到天上去了,大娘和小妹也去了,还有两个妹妹被婆子带走了!”
“别哭,省着力气,哭了更饿。”愁云满面的大人虚弱地说。
县令呼吸一滞,目光从每一个身上扫过,在场只剩七人,试探地问:“还有一个年轻一些的婶子呢?”画里一共三个媳妇,大娘应该是最年长那个,眼前只有一个媳妇在了。
“别说了,跟人跑了!”唯一留下的媳妇恼了,“青天大老爷,你们在府里好酒好肉,哪知道我们百姓的苦!公爹为了孩子们,活活饿没了,大嫂和孩子病没了,卖了两个孩子也没救回来……这世道!你们走吧,我们还是躺着,省省力气,能把饿熬过去。”
她“吱呀”把大门关上,把几个大人关在了门外。
县令怎么也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十三口人的大家族,竟然只剩下七口!
那画神乎其技,能让人所见与所画无不一一对应,唯一的不同,竟是少了的六口人。
他想着画,想着比画里更惨烈的现状,想到那妇女的话语和孩子的哭声,自责不已。
他们早已知道灾情严重,知道民不聊生,知道要开仓济民,但远远没有眼前的冲击来得大。
“大人说得对,我愧对我头上的帽子,怎么竟连过来看看,都没有做到。”县令双手捧下头上的官帽,“我若不能好好赈灾,这官帽,就还给陛下。”
沈玉如和萧景昭对此并不知情,按计划留下自己的人手后,一路往南疾驰。
南边的灾情更严重,一场洪水,流离失所的人不计其数,更担心的是后续是否会有疫病。
他们日夜兼程,沈玉如全程没喊累,有时候实在撑不住了,就上萧景昭的马,窝在他怀里补眠。
可即便这样,当他们真正到了南方时,心里还是不约而同地想,来晚了。
陛下得到消息太晚了,这里面有谁的手笔,不言而喻,但首当其冲受害的,不是皇室,不是高官,而是底下手无寸铁的庶民。
“我当时路过的时候,没有这样严重的……”沈玉如情不自禁道。
她有点怕了,之前在北方,她尚且能条理清晰地想应对之策,觉得自己书没白读,可是这里严重到了,她觉得如果让她来,根本无从下手的地步。
这里的灾民多到人满为患,官府哪怕是想安置,也已经安置不过来,听说已经有不少流民朝着金陵去了。
他们在官府安排的院子住下,当即商讨起对策。
“钦差大人,你们来得正好,这雨势实在太大,足足下了一个月还没有停的趋势,再坚固的堤坝也挡不住啊!”
萧景昭看向图纸:“哪里已经决堤,撤了哪些地方的百姓?”
这人是个州同,姓王,掌管江防、水利诸事,听到问话,目光闪了闪,含糊地指了几个地方。
“究竟是哪个地方,哪些县、哪些乡、哪些村?”
王州同咽了咽口水,只得报了几个具体地方的名字。
萧景昭便又指着另外几处具体询问,几句话的工夫,那人的神情就从一开始的如见救星,到止不住的心虚躲闪。
沈玉如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观察他们的言行,自己在心里学习思考。
她愈加觉得自己以前想的没错,要是萧景昭当皇帝,大盛朝定会在他手里强大繁荣。
以前看他读书,她就有这种感觉,现在更印证了她当时的想法。
与州同谈话过后,萧景昭已有了大致了解:“上游有些村子还没被淹,村民没有撤离,可这雨要是再不停,上游的堤坝未必能撑住。”
他紧接着与官员们制定起下一步方案。
等他们商议结束,已是更深夜漏。外面的雨下个不停,打在秋叶上,枝叶被风雨折断,零落了一地。
沈玉如朝屋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黑夜中,唯有一点积水的反光。
“大人,我等先行告退,将这些对策安排下去?”王州同道。
“去吧。”
萧景昭淡淡应了一声,紧接着又继续埋首案卷,研究当地历年水利状况。
官员们都走了,只留下他们二人,烛火跃动。屋外黑暗而潮湿,屋子里却是温暖明亮。
沈玉如百无聊赖,也跟着一起翻阅书卷,萧景昭读完一卷停下,发现四周阒无人声,唯有烛花间或毕拨作响,至于人,已经趴在桌子上酣睡了。
少年身上面对官员时的强势消失不见,神色温和下来,烛火的投影上,轮廓完美的眉眼轻轻眨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眼下该怎么办。
他无声走到她身边,接下身上靛青的披风,小心翼翼地给她披上,只是才披好,人就醒了。
“弄醒你了?”
“我怎么睡着了。”沈玉如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你看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