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天
到了年关,因着还有先帝的孝期,皇帝并未大肆铺张,这个年便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转眼间到了十五元夕,这才是京城中孩童少年最爱的节日。因为今夜没有宵禁,既有雪月交辉的美景,还有热闹的夜市,钟鼓楼边还会照例燃放烟花,所以孩子们可以玩个痛快,甚至今日连平日少出门的官家小姐也争相出来走走。
还在傍晚时分,光禄卿大夫家的两位贵女便来相邀萧宛一同上街。
“阿慧姐姐往年向来是陪伴三婶母,怎么今年却随玉宁出来了?”
萧慧向来是萧家最知书识礼的女儿,连萧家老太爷萧拓也曾评价萧慧谦逊守礼,是孙女中最乖巧的。而玉宁却身世坎坷,她是前任大将军薛泽的独女,薛大将军当年战死,夫人亦殉情而去。萧元清与薛泽素来较好,夫人又怜其年幼,这才收养为义女。
“每每听玉宁讲这元夕游街是怎样有趣,我不过也想来看看。”萧慧的沉静中掺杂着一些落寞,“阿宛今年十九了吧?我比阿宛还年长一岁,闺中日子不知还能过多久,等嫁做人妇,可就不能如现在一样两三姐妹,随心所欲了。”
玉宁好奇道:“家中又没有给大姐姐定下亲事,姐姐何必有此伤感呢?”
萧慧笑了笑,捏了捏玉宁的脸颊,“是啊,我与阿宛都还没有定亲,倒是玉宁尚在襁褓就被许给了裴大将军的公子呢。”
这时,街上迎面走来了一个少年,看上起也是十六七的年纪。一身戎装,看上去英武无比。
萧慧见了,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边走过来的不正是裴公子吗?”
玉宁低头不语,似是在害羞。裴家公子也瞧见了萧氏三女,便上前行礼。
“裴公子身穿戎装,可是有军务在身?”萧宛问道。
“是刚刚从宫中交了差,准备回家。不想在这里遇见了三位贵女。”他笑着将目光转向了玉宁,“许久未见玉宁了。”
“玉宁,不随裴公子走么?”萧宛问道。
“是啊,如此佳节,玉宁勿与我二人虚度。”萧慧笑道,“去吧,记得早归家。”
待玉宁与裴晤离去,她二人又继续向前行去。
街上的人随着夜幕降临越来越多,加上偶尔缓缓驶过的香车宝马,越来越有摩肩擦踵之势。
“我觉得阿宛妹妹近年来虽然身子看上去好了些,”萧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叹气道,“可是这人却愈发没有生气了。”
生气?何为生气?萧宛想不通,她已经很努力维持着旧日模样,怎么会没有生气。
“姊姊多想了罢,阿宛不是好好的吗?”
“人是好好的。可是你的心呢?”萧慧皱眉。
心?她倒要承认,她的心已经不随她一起多时了。有时无心比有心活的更加自在。
“阿宛,你看如今的京城内情景如何?”
“自然是歌舞升平,百姓安乐,只是……”
“你也察觉到了是不是?曾经祖父与大伯父辅佐□□登基,拼下了阖族的功勋基业,可是到了咱们这一辈,子嗣上却是少有人才了,你的长兄和幼弟自不必说;二伯家虽有两位兄长,却随祖父在祖宅没有出仕;我家更是只有三位姊妹……”
萧宛疑惑:“姊姊想说什么?”
“我想说,有些事不是你我二人之力可以左右,不若遵从本心……”
萧宛心中疑惑,是不是她知道了些什么,还是只是看自己意志消沉才会出言相劝。
可就在此时,二人身后突然一片混乱,不知是哪家贵人乘坐着两匹骏马拉着的香车,不知其中一匹马为何忽然受惊,嘶鸣一声后便要向前奔去,另一匹马被拖拽着前行。发狂的马拽着整辆车偏向一侧,越来越歪。道边行人纷纷避让,已经有来不及躲避的被飞驶的马车撞到,车厢中传来少女的尖叫,萧慧与萧宛尚未反应,正呆在原地,眼看这车厢就要向萧慧与萧宛的方向倒去——
“小心!”她二人的手腕分别被一人扣住,那个人将她们拽出了那马车必将倒向的地方。
与此同时,不知那受惊的马又发生了什么,竟忽然回复了镇定,略转回了方向,这才不至于马车倾覆。
被撞倒的行人很快被贵人同行的家人扶了起来,见行人并没有大碍也是松了一口气。车中的人显然也受了惊吓,没有再做停留吩咐家人速速回家。街上便恢复了原有的安乐景象。
萧宛愣在那处一瞬,又转身去看那已经恢复了正常行驶的马车,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飞檐,已经没有了人的踪迹。
“二位,没事吧?”
听见询问的声音,萧慧先回过了神来,那刚刚将她俩从险处拽出来的竟然也是一位女子,打扮的与出现在这街上的任何一家女子都一般无二,满头的饰物熠熠生辉,身穿着御寒的暗红大氅,唯一不同的是她有其他人没有的灿若星辰的脸庞。
“多谢贵女仗义相救,否则我与家妹便要被那马车撞到了。”萧慧最识礼数,忙携萧宛行了礼。
梁珑早已趁她们二人还没回过神之际仔仔细细将萧宛从头至脚观察了一番,扣住她的手腕细听脉搏,已经完成了任务。便放开了手,只是受了这一礼。
“未知姑娘是哪家的贵女,他日我们好登门致谢?”萧宛问道。
“我姓梁。”梁珑没有丝毫的犹疑,也没有说谎。
萧宛道:“京城中有两位梁大人,一位是秦州梁氏,一位是泗阳梁氏,不知姑娘是哪一家?”
萧慧觉得今日萧宛有些平白无故的热情,却也并没有插嘴,只是沉默在旁。
“家父并不在京中为官,倒是您对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如数家珍,想必不是一般中等人家的贵女呢。”梁珑笑道,话中带刺。
“梁姑娘过奖了,只是姑娘家不在京城,不知如今住在何处?”萧宛问道。
“住在平江侯府。”
“平江侯府?”萧宛略有些吃惊,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难怪平江侯府的车马就在不远处一直停着,原来是在等梁姑娘。”
“是啊。”梁珑也回头看了一眼,便道:“时候也不早了,二位贵女的心意我领会了,就此告辞。”
“阿宛为何要如此审问她?”待梁珑登车,萧慧这才将心中疑虑问了出来。
“难道姊姊以为这个女子的出现是偶然吗?不问个清楚,怎么知道是谁在作怪。”萧宛的双眸深凝着远处,语意深沉。
梁珑登车,车上的人却不是平江侯府中的家人,却是傅遥。
“怎么是你?”梁珑皱眉,掀开厚厚的棉布帘,灯笼上确实是平江侯府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