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成婚后的日子与之前并无不同,而自接手宫务之后,安若不得不叹服那人威严之重,她看过往年造册,也见了宫中各司管事,或因宫规森严,并无中饱私囊者,而宫中无妃,自也无陷害之事,遂安若便未去插手,
报社因与她而今身份挂钩,虽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却足够稳妥,程无纠有谋略有胆色,安若顺势便另开了儿童报,女子报,商报,农报等,
亦陆陆续续将当下文人百姓可以接受的后世书籍筛检发表,也因其中囊括了天文地理农耕人事,确实激发了无数研此之人的灵感,亦启发了民智,一时天下各地人才开花,
在证实其文章之实用乃为真理后,彻底让报社无视阶层,稳稳扎根于辰朝,而因文章涵盖多样,确非一人可以涉猎,且皆落款其名,便再无人一概将功劳堆于她身,
安若亦终得心安,只便如此,天下人推崇她毫不藏私的大公之德,亦达到了顶峰。
更有因此略闻农桑,或增产,或扼虫成功的百姓私下里为她立了生祠德碑,亦因此,对由她经手所办的育幼院亦迎来数以天价的捐资,而院中隐有流传的种种章程,更令百姓恨不能将自家孩子也送去,
报社的盈利已是天文数字,各地育幼院的捐资再一上报,安若咋舌之余与他认真商讨后,决定取之于民,亦还之于民,
小地为堂,盛地为校,一座座教书育人之所迅速开遍各地,因此事乃安若一手安排,钱财亦非国库所出,遂她定下但誓愿为国效力者,免费入学三年的规定一出,便连朝中亦无人反对。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三年可谓是辰朝全民皆识字之盛世开端。
话回当下,报社的经营与开拓有程无纠一手打理,育幼院也有丹青作为副手,现下最令安若费心的,反是自己身体变化。
她虽对怀孕之事不再抵抗,却如何想不到婚后不过才两个月,竟就被号出喜脉,想到当日他那般惊喜激动的模样,安若被他的情绪感染,不安慌乱亦渐被柔软取代,
安若倒不曾怀疑会是他暗中动作,是乃先前她便与他说过,是药三分毒,不论为母为子,都不应以药物催孕,
宗渊本就博学,又曾私下研过妇方,对她的话自是赞同。否则之前二人夫妻数月之久,她不会归来仍是独身。
遂她有孕,实乃天意。
安若虽不觉自己有孕便如何金贵,却架不住他以及天下人惶恐,且她亦曾听闻头三月最易不稳,且她也知她有孕对整个国朝的深远意义,这一胎,毫不夸张的说,乃是全民期望,
也因此,安若虽觉压力,却非不知轻重,当机立断便将手下诸事交代下放,只需拿不定主意时再向她请示即可。
若说宫中现下谁最大,却不是天下至尊的帝王,而是那身怀有孕的圣后娘娘,
圣后娘娘自入主中宫以来,宽和仁善,博学多才,宫内宫外极得人心。圣后有孕之事,一经传出,上至满朝文武,下至百姓宫人,无不额手称庆,只可谓天下皆喜,
且圣后娘娘或独得上天宠爱,寻常女子常有的孕期不适,或容颜失色,不仅全无出现,甚还因怀有身孕,气度更加温柔婉约,身子康健,气色极佳,待将来生产,必能母子均安。
却唯天子俨然将圣后娘娘看作玉做的人儿,那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一眼不见圣后,必要时时垂问,事事挂心。
然事总不可过犹不及,安若本心态平静,却生生被他的紧张连带着亦不由小心起来,尤以产期愈近,虽接生的嬷嬷,太医以及陆夫人王妃等都将生产诸事,事无巨细一一告知,但安若仍无法控制的紧张,害怕。
莫说是她,便是宗渊亦随她身子愈重,神色愈凝,每日看着她窈窕的身子却负着重担的模样,内心深处,他实则常有晦暗,
女子怀孕辛苦他知,却不曾亲见如何辛苦,他的若儿怀孕以来,他却是亲眼所见,亦心疼万分。
她虽无孕吐之苦,却为坐稳胎象,行走坐卧皆要小心翼翼,尤以孕中后期,她睡时时会忽然小腿抽筋,红润的脸色当即疼的煞白,
随身子愈重,胎儿愈大,她时有喘气,便连用膳亦是一种负累,可以想象五脏六腑如何受迫,却为了腹中胎儿,她强迫自己用下,明明身子重,却要拖着负担保持走动,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遂对这还未出世,却已叫她的母亲吃尽苦头的孩儿,宗渊如何爱的起来,现下温柔抚摸,时而读文阅章,行她与他说的胎教之事,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离产期愈近,她便越嗜睡,每每她睡下,宗渊便觉心慌,必要陪着,看着,直至她一觉醒来,迷蒙纯澈的模样叫他忍不住会心一吻,方放下心来。
紧绷的肌理被大手熟稔的揉捏放松,那频频翻动的胎动亦老实下来,宗渊淡淡瞥了眼,抬手取下她握在手中的信报,刚为她轻拍安抚,忽见怀中人眉头倏皱,眼眸睁开,红唇瞬变煞白,竟痛嘶了声,
“若儿!”
宗渊顿然神情大变,翻身坐起,小心将她扶抱在怀,温暖的大手一下下为她轻抚腹部,目光紧攫她的神色,半分不敢离。
安若反手抓住他,正要开口,却再次痛呼出声,指尖用力到泛白,下身坠痛,瞬息濡湿,她呼吸急促,额上立时便溢出汗,皓齿紧咬,唇上已无一丝血色。
“宗渊--宗渊!我,我好像要生了!”
看她如此,宗渊如何不知,袖摆一挥,远处静候的宫人当即行动,或快跑去叫太医,或疾步奔向侧殿产房。
他则似感同身受般,额上后背瞬息被汗水浸透,喉中干涩,却半分不敢耽搁,小心将人抱起,脚步极快又极稳着朝产房走去,边不停柔声轻哄:“若儿莫怕,乖乖,慢慢呼吸,莫慌,莫怕,有我陪着你,生产时我亦会在,我与若儿保证,不论男女,都不再生了可好?若儿呼吸,不要怕,若是疼就咬我,你不是总说怪我太过纵.欲才叫你早早怀孕吗,那便咬我,咬到你解气,不痛可好?”
他口中安抚说着,却不知自己语中已失了沉稳,安若紧拽着他胸前衣襟,鬓发额脸尽是冷汗,她死死咬唇忍着阵痛,却仰着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潮红的眼中泪水滑落,
他的脸色竟未比她好多少,便连他的发,额,颈间,亦全是汗迹,
他没有食言,尊重她,支持她,爱护她,他是真心爱她,才会知她所疼,疼她所疼,
安若张口想叫他,却一出声尽是颤抖的痛吟,
产房内产婆宫侍女医早早等候,宗渊将她放在床榻,无视众人瞠目,挥手叫人助产,却仍将她抱在怀中,半刻不曾犹豫以指代替那被她□□破皮的唇瓣,那立时咬下的刺痛不及他心中一分,他何时见她流露如此痛色,他又何时容她受如此之痛!
想到生产之危,他蓦地浑身发冷,却俯下身,掩去眸中赤色,寸寸吻去她颊上濡湿,含抵她腥甜的唇,喉中发紧,却稳着气息夸赞她:“我的若儿最是坚强,这些日你吃了这么多苦,只为今日,你一定会平安无事,你与我们的孩儿一定会平安无事,待生了后你便再不必为她受苦,若儿,若儿,”
安若蓦地睁眸,牙关紧咬,又蓦地松开,仰头长吟:“宗--渊!”
紧闭的产房内,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忽然乍响,天日西沉,漫天霞光忽现,壮丽,震撼。
盛元二十年七月初七,
一年前,帝后大婚,一年后,同日,储君降世,帝当场赐名,立为储君,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报社之刊为贺帝后大喜,连续十日独版,比之一年前帝后大婚的规格亦不遑多让,
而育幼院,乃至天下清贫百姓,无不在家中求神拜佛,祈求储君可承帝王与圣后之志,爱民如子,屡施仁政,国祚长延。
*
宗瑾霖两岁时,便不再允许被母后亲亲抱抱,他的父皇冠冕堂皇说他已非两岁小儿,当自立自强,克己守礼,以储君之道严格要求,不可作小儿姿态赖在母后身边。
可他却明明看到,他那高大威武的父皇,总是见着母后便要抱着牵着,总之绝不与母后有间隙,甚他好多次趁宫人不防溜回去,都看到父皇在吃母后口中东西,
不许他与母后同住,自己却日日与母后同榻,堂堂一国之君,储君之父,却不以身作则,怪道母后老说父皇是老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