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照风起（二）
曦照风起（二）
夜子修微微皱眉,尽管他很清楚这些都是月离人的武器，绝对不能向外人透露半点，可对于他来说,楚寻欢已经是更重要的存在了。
夜子修想了想才道：“师尊,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这件事只有戚风知道,连之前负责散播疫病的烛九阴也不清楚……现在戚风应该也不会信任我,换我去问也没用。”
“你跟他闹翻了？”楚寻欢一惊。
“他都知道了，我恢复记忆，想要脱离他的掌控，甚至想要……杀了他好彻底掌管曦照城……罢了,我不想提他了。”夜子修想起了子母蛊一事,只觉得闹心。
难得的时刻，高山与星空,只有他二人，他不想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于是，撒起娇来,他躺在楚寻欢的腿上,双手搂着他劲瘦的腰身，轻声道：“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师尊,我想跟你聊别的,聊你,聊我。”
楚寻欢擡手摸着他柔软的黑发,表情也温柔下来：“好。”
“等一切结束后,我想改名，跟你姓,我姓江。”夜子修抱着他突然道。
楚寻欢还稍微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轻笑：“好啊，那你叫什么呢？嗯……子修通‘自修’，修养自己的品行，恪守自我，坚守本心……我倒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你若是喜欢，就不改名了……那我以后叫江子修。”
楚寻欢笑了笑：“好，回头我教你写字吧，你上次给我写的心形纸条……咱那个字也太丑了，没法看了都。”
夜子修抱着他，眯起眼，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好。”
看着他孩子般的笑容，楚寻欢莫名心里一酸，却只想哭，他心潮澎湃，喉咙哽咽须臾才忍住莫名翻涌而来的情绪，他摸着他的耳朵，柔声道：“子修，我很庆幸……很庆幸你能始终追寻自我，如果是我从小被人带走，被洗刷记忆，被操控人生，我恐怕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坚持不懈地去鹿苍山，一心一意地想要去寻找真正的自己，虽然难过你的经历，但难能可贵的是，这段经历没有冲刷掉你的勇气和善良，没有泯灭掉你身为一个男孩子该有的血性方刚和独立自强……我真的很高兴，高兴你是这样的子修，不管你叫什么，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以后，我想好好保护你。”
“……”
夜子修枕在他腿上，侧过身子，眼泪默默流下，沾湿了他的衣衫。
楚寻欢温柔地摸着他，眼底情意绵绵，他还是第一次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不再管江湖的纷纷扰扰，恩恩怨怨，让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吧，子修护着这座城，他护着子修。
晚上，夜子修从背后抱着他很快入睡，反而是楚寻欢睡不着了，贴在他怀里东想西想。眼下最重要的恐怕还是要破坏掉害人的蛊虫和月离花，只是这些东西究竟在哪里，他相信夜子修不会瞒着他，那么这样一来，他就必须要自己亲自去找……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思考起原著内容来了，原主因为跟夜子修立场不同，决定与这个小徒弟划清界限，书里的小徒弟因为被冷硬对待，终于病娇成疾，无奈之下只好把心爱的师尊囚禁在曦照城，之后也有喂血的情节出现，但因为原主刚烈耿直根本不想喝，还觉得这孽徒在发神经，之后，小徒弟一边哭唧唧，眼泪成河，一边说着要把害他师尊和挑拨他二人离间的人皮扒下来，并且做成富有鉴赏力的西域壁画。
问题就在于，夜子修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喂给他血呢？
江策反应极快，很快想到了，难道说曦照城里还埋藏着众多血尸，为的就是与即将要攻打入城的那些江湖势力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夜子修怕师尊感染才硬要在这个时候喂给他血，以防万一还把他囚禁在房间里，坚决不让他出去！
……很可能是这样。
这个时候，作为江策来说，的确左右为难，如果他去找那些藏起来的血尸，无疑是站在了大颖的那方想要帮着那些江湖人来屠戮曦照城，到时候城里面那些无辜百姓，天真可爱的孩子该怎么办？可如果明知此事，有庞大的毒源不去处理，放任不管他又实在是良心难安……他头疼了。
这还是第一次让他觉得事情特别棘手。
就这么纠结着，一晚上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直醒着，转日天亮时，楚寻欢头疼得厉害，既然没有万全之策，就随心而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破坏毒源，这不仅是考虑到无辜百姓，如果来日戚风再用这些东西对付偃门可就不妙了。
第二日，楚寻欢陪着夜子修在曦照城里巡视探访，楚寻欢见了不少驻扎在城里的人，这些人除了孩子以外，还有许多老弱妇孺，他们大多沉默寡言，不与任何人互动，自顾自地忙自己的事，还有一些睡在大街上的人在因为各种生活上的琐碎小事拌嘴吵架，见夜子修沉默地靠近才不服气似的闭上了嘴扭头就走。
说是家园，可这里仿佛是战后废土，除了城中心夜子修和他们那些精英住的地方相对精良以外，城中边缘四处房屋简陋，设施残缺。
楚寻欢忧心之际也见到不少月离人满不在乎，席地而坐地大谈颖人的精致虚伪，几个肌肉发达，说话粗蛮的健壮月离男子正在扬言要抢走所有的颖国美女，反正当年他们战败时，颖人也抢走了很多他们月离的女人。
二人在不远处安静沉默地听着，不由得都想起了那个生了病却无人愿意给她看诊的女人。两国之战，受到惨痛代价的永远都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最为可怜的就是这些永远在被当成战利品的女子。
楚寻欢不愿再听，稍稍走远了一些，夜子修跟着他走上了一旁的巡视高塔，二人在高塔之下，俯视城中的景象，楚寻欢冷不丁地问他：“你恨夜侯吗？当年一战，他抢走了你的母亲，娶了她却没能给她身为夜府二夫人应有的待遇。”
夜子修眼底平静似水：“怎么可能不恨，当日连他也打不过我，想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楚寻欢道：“可当日你放走了他，他是为保性命选择告老还乡，不再参战的吗？”
夜子修摇头：“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没想到他立马答应了。”
楚寻欢微怔，没想到事实是这样，他问：“你当时想过要杀他吗？”
夜子修站在高塔之下俯瞰着曦照民众，悠悠道：“听中原人谣传，儿子杀亲爹是要遭报应的，可我都已经是这样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觉得，如果他不在了，这世上唯一一个和我有骨血之亲的人就没有了。”
楚寻欢替他难过，心蓦然一揪：“你上次与我分别的时候，不是说好了，要与我成为家人？我在这个世界，也没有家人了。”
那次事后，逍遥王也再没来找过他，那个家他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夜子修见他表情略有沮丧，靠过去关切问道：“师尊……我虽然知道你是夺舍之人，但是我之前有听到逍遥王府在出殡……”
他其实明明已经跟烛九阴叮嘱再三，不要波及到他师尊的密宅还有逍遥王府周围，逍遥王府他看不惯，可里面的人出事，师尊会难过。
楚寻欢与他大致说了一二，心情沉郁地蹙眉摇头：“罢了，我没法怪到你头上，你有你的立场，我知道，要怪就怪我非要回趟家，见了他们那一次吧，命格如是说，是我没有恪守。”
夜子修上前一把抱住他，在他肩头闷声道：“你要想找我报仇，我毫无怨言。”
“……”楚寻欢沉默。
“你要想找烛九阴报仇，我可以把他喊来，但他现在于我而言还有用，我不能让戚风掌控曦照城，我需要人手。”
楚寻欢微叹。
二人在高塔上静静相拥，楚寻欢心情复杂，缓了缓，还是摇摇头拍拍他的背，正色道：“别再说这些了，子修，我有更重要的事想做，眼下你我都没有互相指责，缅怀伤痛的时间了。”
夜子修心如明镜：“我知道，你可以不用顾忌我，做你想做的事去吧。”
楚寻欢在他怀里稍稍一僵，他没想到夜子修会如此通透……或者说是宠溺他……大概是后者吧。
这个时刻，他也不想瞒着他，坦然道：“子修，我想去戚风的房中找找线索，找找那些毒源在哪，我虽然得了千问的秘闻数卷，但对于你们的事，那些卷轴完全没有记载。”
夜子修沉默地抱着他，始终没松开他。
楚寻欢慎重地告诉他：“子修，你要知道，这天下若是没有百姓，你们的皇权将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