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古堡主人
夜里醒来,床单汗湿了一大片,房间里有东西烧焦的糊味。
管家勉强抬起脖子,从头底下抽出枕巾扔到地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拉开床头的灯。
光亮驱散昏暗,管家浑身上下都被汗浸透了,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手背上正泛着水光。
“……”
灯边上,摆着一个睡前点上的小铜碗,内里已经烧干净了,只剩下一坨灰色的粉末,
管家伸长胳膊把碗拿到手里,对着光在手里转了两圈,看着灰烬均匀地撒在碗面上,散发出更浓重的糊味。
身上因燥热出的汗,过了凉风之后便有些冻人,管家把碗扔在地上,抬手抹了把脸,脑子还为着刚才的梦昏沉不清醒,身体却已经自动下了床,走到窗边。
梦境的回声还在他耳边不断响起,只是声音越来越低,过段时间就会彻底消失,回归寂静中。
管家拉开窗帘,从六楼往下看,眼神浑浑噩噩,还陷在梦里。
死人是不该睡觉,更不会做梦的。人死了,因果一身轻,无所牵挂,自然也就少了活人该享的福、该受的难,管家心里清楚,但他受不了。
朱云柔那娘们儿把药给他的时候,笑话他,说他是条皮肉都快掉到地上的老猫,胡子都被揪没了,还装着自己很厉害。
管家懒得同她争执,这家旅馆没正常人,朱云柔八成也有神经病,和她吵多了,那女人生起气来就会伸爪子乱挠,无差别攻击。
到时候老板发问,倒霉的还是他。
管家伸手揪揪衣服领子,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他能不知道朱云柔给的那些药对他身子没好处吗?他知道,他太清楚了,朱云柔在旅馆里各种挑唆事儿的时候,管家都从旁边看着。
他知道自己这么下去没好结果,但他受不了了,他总是想起以前的事,越想越难受。
他想媳妇,想旧主子,想儿子。
想活着的时候挨饿三天,最后啃了半块扔在地上的黑饼子;想媳妇生产时血流了一床,死了一个,另一个从小不会说话;想被人打,被人按在台阶上,棍子从腰往下打个不停,到后面连爬都爬不动,血渍呼啦,还有人从旁边偷他的肉。
他活的时间太久了,人不该活这么久,更不该被禁锢着活这么久。
旅馆里没有正常人,朱云柔是疯子,他应该也差不多。
至于陆明河……
管家觉得他不算是人,就算是,应该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那个新来的就更别提了,看着好像挺讨人喜欢,但管家知道他不对劲,只是他们这些人的不对劲都露在外面,这个新来的却藏在里头。
管家没事的时候总会绕着整个旅馆转来转去,从一楼爬到顶楼,再慢慢走下来。他喜欢在没亮灯的地方走,因此瞧见过许多别人不从注意的事。
他时常能看到,新来的那个人走着走着就突然抬手,好像要碰什么东西,但他旁边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偶尔会突然笑出来,跟要说话一样,让人看着都浑身不舒服。
越看,管家就越慌。
他不懂洛茨看向陆明河时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不是情爱,至少不全是,总是藏着一点阴沉沉的东西,好像在筹谋,在酝酿,在准备,在斟酌着如何逃离。
而他老板,也回以太多难以言表的情绪。
很多时候,管家都不觉得陆明河是在爱的,他懂这些吗,他会愿意去接受或者了解吗,他在这座笼子里待了这么这么长时间,他还有这种意愿吗?
管家从来不敢深想。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老板是潭已经死了的、空无一物的水,可洛茨的到来却让这潭水泛起涟漪,甚至有惊涛骇浪之势。
潭水底下藏着东西,风浪一起,东西就要出来吃人了。
管家不想当拴在身边的畜生,他想当回人。他怕,所以他才争。
陆明河或许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就算他猜不到,朱云柔也会多嘴——但直到现在为止,管家都没有被叫进0411过。
这或许也意味着什么。
管家站在窗前,身上的汗渐渐就干了,衣服仍然贴在身上,穿着很不舒服。
现在是深夜,万籁俱寂。
六楼虽算不上顶楼,确是旅馆里住着人的最高的一层。管家从上往下看,能看到地上的喷泉废墟。
大理石断了一截,露出的切面被光一照,亮晶晶的。
管家有心想下楼走走,可刚一挪步就觉得头
晕腿软,应该是睡前点燃的那些药的问题。
朱云柔给的药有用,就是毒性大,让人不敢多碰。
管家叹了口气,解开一粒扣子,回到床前坐下。
他想闭眼歇一会儿,不睡,只是单纯地闭眼。
但他刚把身子挪回床上,还没来得及盖上被子,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轻而又轻的脚步声。
“……”
管家睁开眼睛,默然无声地坐起来,转身直直盯着房门的方向。
门外。
洛茨把系统调成手电筒模式,一边顺着走廊走,一边照着门牌,拿它们和手里的钥匙做对比。
陆明河给的这把钥匙上面没拴门牌,他也没说放纸的房间究竟是哪一个,所以得挨个来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