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须臾之境
洛茨记得很多小时候的事。
潮湿的房间,阴暗的光,还有脏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窗帘。小小的他依偎在墙角,试图去触碰沾着灰尘和污渍的流苏。
那柔软又轻飘飘的触感,构成了他孩童时最难以忘怀的印象。
洛茨从门口狭小的斜坡上回到家,经常能在进门的时候听到母亲在客厅工作的声音。他们有一张桌子,是邻居不要后扔在门口,然后被洛茨捡回家的。
母亲就趴在桌子上抄写,沙沙的书写声像是虫子爬行在墙角底下,听久了让人害怕。洛茨还不如桌子高,只能攥着小手挪到母亲腿边,把攥了一路的小礼物放在母亲大腿上。
“艾尼韦尔,是什么?”母亲停下手中的动作,垂眸看他。
洛茨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叫他艾尼韦尔,他有名字,就刻在和他一样高的墙角上,用一根捡来的木头棍子,上面还粘着红色的血。
他叫洛茨,但母亲喜欢叫他艾尼韦尔。
在神语里,与艾尼韦尔读音最接近的词,翻译过来的意思是神眷者。
母亲曾在神庙中工作过一段时间,很受人敬仰,但不知为何,某一天她忽然失去了一切,带着自己一身伤病的儿子搬到了贫民窟,靠替人抄写神卷,赚取微薄的薪水。
洛茨摇摇头不肯回答,只是让母亲看。
母亲低下头,在腿上拾起一片亮闪闪的玻璃糖纸。
洛茨认真点头,母亲苍白平淡的脸上顿时绽出一抹微笑,这让她看着美丽又明媚。
但没过一会儿,洛茨忽然开始咳嗽,瘦小的身体颤抖着蜷成一团,把母亲脸上的所有愉快全都搅碎成粉末。
“别这样,”她跪在永远都打扫不干净的地上将洛茨抱进怀里,“你会没事的。别这样。”
她很怕,洛茨闭上眼睛,用力钻进母亲的怀里。
他想压制住咳嗽,和更多更多的疼,但这样的坚持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很快,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意识模糊下去。
这次他没有在母亲的呼唤和泪水中醒来,相反,洛茨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他在一片黑暗中向下坠落,看到无数明亮的碎片与他擦肩而过,向上漂浮——仿佛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是向下的。
滚烫的高热炙烤着他的皮肤,连眼球都跟着胀痛,洛茨无意识地蜷缩着哭泣,他才7岁,再多的忍耐也有一个浅显的限度。
七岁的孩子已经有了生死的概念,更何况他生活的地方连生死都不值钱。洛茨很难受,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他不是很怕这些东西,他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为他伤心。尤其是妈妈。
母亲的泪都要为他哭干了。
然而。然而。
一层柔软的金光接住了坠落的孩子。
洛茨在金光中睁开双眼,高热退去,重回人间。
他看到了洁净光滑的天花板,闻到了昂贵好闻的香气。
被子像云朵一样柔软温暖,洛茨眨眨眼睛,在感觉到生命的同时,也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
他怕极了,却浑身无力,只能勉强转动脑袋四处打量。
然后,洛茨就在自己床边看到了一个趴着睡着的金发少年。
他在洛茨的注视下睁开双眼,眼眸是风平浪静的海洋,是那种典型的富人家的孩子,衣着昂贵,皮肤细嫩,而他唯一与洛茨的相同点就是——他的脸色也很难看,白得像张漂过无数次的纸,马上就会死掉。
“你醒了。”
少年对着洛茨笑,温柔的、友好的,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看某种极为喜爱的宝物。
“我叫席浅洲,”少年自我介绍,“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的眼睫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洛茨懵懵懂懂,但因为很喜欢他的眼睛,便也对他笑。
这就是洛茨和他的指挥官的第一次见面。
这在他往后的每一次幻觉,每一次梦境,乃至每一个天堂中都栩栩如生。
……
晚上,外面下起了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被窗户隔绝,听起来朦胧又空洞,洛茨睁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会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房间里空空荡荡,在华美的装饰,在阴冷的雨天,看着也多了几分不近人情,洛茨掀开被子,赤脚踏在地毯上,走至窗前,拉开窗帘以后看到了一片冰凉的花草雨滴。
风在窗外呼啸吹过,明明房间内温暖如春,可洛茨还是打了个颤。
他抿紧嘴唇,仔细寻摸着若隐若无的头痛究竟来自于哪里,却遍寻无果。
“怎么不睡觉?”
一声低语从耳边响起,洛茨甚至都不必回头,只懒懒的往后一靠,倒在来人怀里。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没多久,”男人回答,“有几个问题需要格外协调,但已经处理好了。”
嘴里漫不经心说着话,男人的手轻车熟路地在洛茨腰间一划,慢吞吞地顺着衣带缝隙钻进去,蹭上洛茨的后腰。
洛茨身体一颤,闷哼一声,把在自己衣服里乱摸的手勾出来甩开,转过身,仰头看着身后的男人。
他很认真地打量,与两天前记忆中的模样做对比。
片刻后,洛茨伸出手在男人脸侧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