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孤立
孙谨花了两年多的光阴,修炼到炼气后期,资质在外门弟子中算是上等之姿,但若是跟剑宗里的内门弟子对比,如此天赋连优秀都称不上。
在剑宗的上千名内门弟子中,少说有八成,是在一年之内就完成了从凡人之躯到大道筑基的转换,如此才称得上优秀。
何况孙谨尚未筑基,他是站在了筑基的门槛前,但还未跨过去。
世上天才何其多,剑宗作为八荒最强大的宗门之一,虽最近数千年渐渐被天道观压了下去,但仍是世间第一剑宗,世间少年若要学剑,拜入剑宗便是他们的首选。
每年都有无数少年进山求剑,也每年都有许多人黯然离去,但总归是有不少资质上佳的人留下来。
不说孙谨,便是白晨这种,九个月修炼到筑基期的,放在剑宗内门,也只能说是资质极佳,还算不上最顶尖的那一撮。
何为最顶尖?
譬如当年还不是停云峰大师兄的迟见锋,入门仅半年就修炼到筑基期。
还有游鸿,短短二百年之间连破四境,晋入化神境。一开始甚至很多人都认为他是天生道种,却不料修为从此卡在了化神瓶颈,一停就是将近三百年。
还有几位年轻弟子,同样天赋惊人,不过这些惊才绝艳的少年,大多都有了师承,不会再出现在下一届承剑大会上,因此不会对白晨构成威胁。
然而,修行大道上,并不是全以天赋论成就。
譬如当年被钟神秀带回山上的余怀雨,身为掌门亲传弟子,竟然花了两年时间才成功筑基,令人大跌眼镜,后来钟神秀自囚于剑狱,将掌门之位硬塞给了才到化神境的余怀雨。当时各脉当然是不服的,化神境的剑宗掌门?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但钟神秀余威犹在,这种不服便暂时被各脉首领压在心里。
结果就在接下来的二百年里,余怀雨开始以一种骇人听闻的速度连连破境,接任掌门的第十年就晋入悟道境,然后又在两百年间接连突破悟道和归墟,成为了临渊境大剑仙。至此,世人才惊觉,原来余怀雨是大器晚成的先天剑体。
余怀雨从孙谨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并非余怀雨觉得这少年是先天剑体,他觉得孙谨像当年的自己,指的是少年的心性。
余怀雨看人也是首看心性,其次才看天赋。孙谨的确很对他的胃口,甚至让本已打算永不收徒的余怀雨,都动了些心思。
但如今剑宗处于多事之秋,余怀雨想想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需要他劳心劳力的事情仍然太多,他连自己的修行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更何谈去认真教导弟子,可若收徒不真心,那反而是害了这少年。
因此余怀雨只是指点了几句少年的练剑,孙谨获益良多,但是等他回过神来,余怀雨已不知去向。
“多谢余师叔。”
孙谨朝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恭敬行礼,而后自己又练了一会剑,直到丑时过半才收剑离去。
也就剑宗内无人养鸡,不然这会该有鸡啼了。
孙谨住的是大通铺,他轻手轻脚地回到阁楼里,进门之后连呼吸都放轻了些,踮着脚尖上了二楼,将长剑挂在壁上,怕弄出声响将已经酣睡的几位同居弟子吵醒,便连外衣都没脱就上了床,盖被子的动作都轻得像偷腥的猫。
余怀雨其实没有猜错,少年的确遭到了同门排挤,之所以如此,全因两年前在入门后的第一堂课上表现出与白晨颇为亲近的态度。
虽然同门不像对白晨那样不待见他,但少年的确被孤立了。
并且经常还有人在孙谨面前提起他那位一进山就被带入内门修行的兄长,说他兄长如何如何,他又如何如何,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但孙谨对此毫无怨言,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同门的做法他也能理解,因此并不怨天尤人,更不会迁怒于白晨。
至于自己那位已经在内门崭露头角的兄长,孙谨更不眼红。
当初剑宗来人,一开始就说明了看中的是天赋极佳的长子孙仲,次子孙谨则是根骨平平无奇,虽也能修行,但算不得优秀。
后来孙谨仍然跟着进山,这是他自己的意愿,家中并不支持。
孙家虽在南海洲家喻户晓,属于名门大户,但并非什么钟鸣鼎食的富贵家族。孙家族人秉持公孙秀遗风,从不敛财,家族开支来源全靠一家学堂和几间书铺,族人平素过日子不说清贫度日,但绝对称不上阔绰。
如今孙家年轻一代的长子孙仲拥有出色天赋,要进山修行,家族资源自然全力向他倾斜,但已是捉襟见肘,至于天赋平平的孙谨,便很难获得太多支持,甚至,一开始族中长辈是坚决反对孙谨进山的。
后来还是靠母亲拿出压箱底的嫁妆去变卖,才凑够一百灵石给孙谨当束脩。后面两年的束脩,也是母亲瞒着父亲向娘家借来的。
孙谨如今还能留在剑宗,殊为不易,因此当初白晨被那位仲师叔赶出课堂的时候,他才会忍不住说了一句:白晨也是交了束脩的。
可就是因为这一句仗义执言,孙谨被同门排挤至今。
白晨整日闭门静修,偶尔出门散心,听到的也是与自己有关的闲话,对孙谨的处境是一无所知。
绿萝倒是清楚的,但她不清楚那位少年在公子心中到底有多少份量,也怕给本就“名声不佳”的自家公子惹上更多麻烦,因此也从来不跟白晨提这些事。
直到某日她在外头晾晒衣物,看见孙家少年满身尘土、脸上皮青脸肿地从外面走过,她才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孙谨,你被人打了?”
相比两年前,孙谨长高了不少,但脸上稚气仍未完全褪去,面对绿衣少女的关心询问,他腼腆笑了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但这个表情又牵动了嘴角伤势,少年顿时疼得脸一直抽,看着既滑稽又让人同情。
绿萝目光怜悯地看看他,轻咬下唇想了想,将抬脚欲走的少年喊住,丢下一句“你等我一下”,便快步跑回阁楼里,蹬蹬蹬跑上二楼,轻轻敲响了白晨的房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来”,绿萝便推门而入,来到床前,在白晨平静的目光中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公子,我想跟你求几粒治外伤的丹药……”
白晨保持着在床上打坐的姿势,目光上下打量少女两眼,眼神染上些微困惑:
“练功蹭到哪里了?”
绿萝慌忙摆手:
“不不不,是被人打的……”
白晨立刻眉头一皱,眼神冷了几分。绿萝赶紧把话说完:
“不是我,是……孙家公子。”
白晨闻言微愣,随后脑中闪电般转过几个念头。
剑宗里姓孙的弟子没一百也有八十,但绿萝认识的,估计就当初进山时在山道上见过的那对兄弟。大的那个,如今是停云峰的宝贝,不可能被人打,而且能让绿萝愿意帮忙求药的,必然自己曾经提过一嘴的善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