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姑娘醒了?再喝口水吧,薛神医说的果然准,您今日天没亮就醒转了。”
浣纱说完,便不再言语,完全不像她素日的性子。
秦柔接过浣纱手中的水饮了两口,韩惟远远地坐在暖阁外,隔着屏风有意无意地朝她这里偏偏头,却也一直静默。
虽然没人开口,可看着浣纱哭得红肿的两个眼睛秦柔就知道出了事情。
“你有事情瞒着我?”
浣纱知道自己两个红肿的眼睛瞒不过秦柔,向韩惟的地方觑了一眼,又道“没有,只是姑娘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自责罢了,我本一直跟着那两个人,可是他们在郊外兜圈子,竟让我跟丢了,若不是少爷也一直暗中跟着您,您有个三长两短,浣纱如何对得起……”
似是想起什么,浣纱扭过头又暗暗抹泪。
“我如今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你不必自责,更不必哭成一个泪人。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姑娘,我……”浣纱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哪里还说的出一句话。
秦柔见她这副情态,心内忽地一落,她扭头看向屏障外的韩惟,勉强维持声音“还求公子直言告诉我,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韩惟缓缓走进来,沉默看着她。
秦柔强撑着身子,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急道“是祖母出事了,对不对?还是爹爹?”
“好,阿柔,我告诉你,可你……不要太过伤心,事情……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秦柔只拿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泪眼汪汪望着他。
“五日前,征讨红羌的副将领遣人回京传来消息,秦仲大军确实叛变投敌红羌,带领所辖部队反攻我军后行部队,皇帝……已命副将领去寻他们,命令,遇到秦仲大军,立地诛杀。”
秦柔急红了一双眼睛,拼命摇着他的手臂“立地诛杀?!父亲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我漠北大营的军人更不会做这样的事!那副将领根本就是姜敖的人,皇帝怎么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拿千千万万的漠北大军开玩笑!什么投敌叛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纵使是陛下投敌叛国了,我爹爹……。”
“阿柔!”韩惟打断她。
“我说的明明就是事实!我还以为陛下,会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没想到也是昏聩无道!忠奸不辨!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实话!你们一个个明哲保身都不肯说实话!还不让我说实话!”秦柔疯了一样的哭道。
韩惟只能由着她发泄。
秦柔突然想到什么道“五日?五日。圣上的旨意或许还没有到漠北,又或许他根本还没有找到父亲,又或是找到了也暂时杀不了父亲。”
“公子,我求你,去向皇帝求求情,好不好,你和他自幼长大,他最信任你,他未必不会听你说话。”
韩惟怜惜地看着秦柔,却仍然沉默。
“只是说两句公道话,并不会牵连到你们家。”秦柔绝望的哀求他。
韩惟缓缓抬眸,对上秦柔的视线,艰难地开口道“没用了……昨天……漠北来报,秦将军已伏诛,漠北大营的将士也多死在副军箭下。”
秦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簌地瘫倒在地上,口中喃喃“伏诛……伏诛……”
“阿柔……”韩惟伸手扶她,她却避开他,眼泪似珠串往下落。
半晌,秦柔抬头,凄惘而绝望地看向韩惟,缓缓道“我亲族呢?圣上又要如何处置?”
“旨意上说,念在秦将军往日功劳,不祸及家人,事发之时,你兄长并不在漠北,所以,你兄长只是被免了兵权,贬为普通军士,在南方大营里从伙头兵做起,好歹留住了性命。你祖母和亲人也都于昨日被释放回府。只是……”
韩惟又犹豫道。
秦柔冷笑一声“只是什么……如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吗?”声音沉沉,听不见一丝波澜,是心如槁木的绝望。
韩惟的喉结滚了滚,蹲下身子在秦柔身边,思量着语气道“你祖母因毒气未尽,又听了你父亲在漠北的消息,心内郁结,伤心过度,已于昨日……去了……”
秦柔一动不动地瘫倒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呆呆地望着地面。
浣纱过来扶她“姑娘……姑娘……你不要这样,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浣纱会一直陪着您您。”
秦柔惨笑,会好起来?人都没了……如何好起来?
如今,她也是孤身一人了。
“阿柔,薛神医说了,你的身子现在极度虚弱……你不该这样折磨自己。”
“虚弱?呵,虚弱又如何?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又或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应该打扰祖母和父亲他们的生活,不应该见到你……”秦柔的声音凄婉地让人心痛。
浣纱抹着眼泪看着韩惟道“完了,姑娘开始说胡话了,少爷,这可怎么是好,薛神医才说过,不能让姑娘大悲大恸……”
韩惟怜惜地看着秦柔,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封了她的穴道。“先让她好好睡一阵子,醒来再说吧。”
韩惟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床上,伸手帮她整理好额前的乱发。
那天在破庙里救出秦柔,韩惟无数次在夜里惊醒后怕,他太怕就那样失去她。
好在,终于毫发无损的将她救了回来。
即使如今的秦柔恨他的无动于衷,即使他与她再也无法缝合刚刚培养了一丝的感情,即使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骗她,也好过他永远失去她。
至少,如今能这样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
秦家老太太和秦仲的丧葬礼,自然是一切从简,秦柔跪在灵柩前,哭了整整三日。
令秦柔恶心的是,二房也没事人似的跪在堂内。
甚至姜茵还为二房的秦峰谋了个兵部的差事,海氏觉得自己是攀上了贵人,又笃定如今无所依靠的大房拿她没有办法,竟还要来秦老太太的丧礼演什么孝顺儿媳。
秦柔默默烧着纸,这些账,她一笔一笔的记在心里,她终有一日会让他们一个个偿还,今日也差不多到时候。
秦柔将双拳攥得紧紧的,突然面前递来帕子,让她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