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归家
虽说无论是我还是他,来此接头,都是为了这事,但他这种模样,我怎么扶都不可能扶得上那个位置。
我将他两手捏下,郑重地退回去,作揖道:“殿下说笑了。臣心里既已装了一个,便不会装得下第二个,且臣更不敢让殿下做小。臣还有公务需要带回家中处理,先行告退。”
我也不行礼了,此地不宜久留,正要走,腰间一勒,衣带又被死死抓住。
云何欢巴巴瞧我,眼中噙泪:“秦太傅,我还有很多筹码的。这些年,我一直想着太傅、念着太傅,从未给旁人拿去破身;但我在书上学过不少,什么样的侍奉方法都会。你若不信,我现在就能示范,比如像这样……”
然后他一只手照旧揪我衣带不放,另一手伸向自己腰后,掏出了白绢团扇。
我本没懂他拿扇子作甚,却见他将团扇倒拿,扇柄点在唇边,软舌从口中探出,沿着扇柄,缓慢而绵长地舔舐上去。最后他将扇上绦带卷进口中,虚虚地含住,这才停顿了动作,给我看。
进南风馆时,我便脑仁疼,果然没有疼错。
我道:“三殿下,六年前那一月出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缘分。你若真有心大位,更不该如此巧言令色,全无尊严。还请您多多自重,不要把自己想得……这么卑贱。”
他仿佛总算听得进人话,另一手的团扇转为正握,缓缓摇动,最终停在鼻尖上。于是扇面遮了他下半张脸,只漏出那双勾人含笑的瞳眸:“我这样都勾不着太傅。所以……太傅还是已丝毫不喜欢我,连我投怀送抱都不愿接受了,对吗?”
主要你不仅满脸虚情假意、投怀送抱得很吓人,要借此交换的筹码还更吓人。我只想脱身、不想刺激他,这话在我心头匀了一圈过去,我只说:“物是人非,臣如今只愿殿下与臣各自安好,祝殿下长乐千岁。”
云何欢在团扇后静静道:“那行。”
我感觉他抓我衣带的爪子松了些,心中也同样大松了一口气。
结果,这口气我只松到一半。
他爪子不是松了,是迅速移了位置,扯住我衣带活结,大力一抽。
我本就把外袍给了他,在此种地方,这一拆可不当耍的,赶紧回按自已衣服。却不想云何欢趁这时候突然去踹开了房门,再将我往外推得趔趄两步。
混乱中他团扇指我,当头就是颤声一句:“你这个负心汉!当年枕边你说什么来着?你说等我长大就与我成亲!为你这许诺我苦等你六年,现在你身上却有了别的女人的脂粉味?!”
我傻了。
他喊得声如洪钟,整个南风馆登时寂静,许多脑袋转了过来探了出来,开始重重围观。
我感觉我脑子梗住了,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云何欢拿团扇指我折扇,一手拭泪:“这扇子上的画不就是别的女人画的?我十二岁就跟了你伺候你,你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此话一出,周围立起一阵又一阵唏嘘私语,“十二岁啊真是禽兽不如”、“那酌芍公子直接点选了他,原是有旧缘,可这还不如没有呢”、“自古痴情空余恨啊空余恨”。
再后面,周围说什么乃至云何欢骂什么,我都听不进了。
云何欢是半点都不怕自己在南风馆作闹的事,传进云藏耳朵里的。他甚至完全以真面目示人,连欲盖弥彰的面纱都没遮。
此时再回想前几日宫宴,云何欢混入舞女中跟我手帕传信,难道云藏真不晓得?
倘若背后,本就有云藏的授意。
如是想着,云何欢突然再度往我身上扑,这回不是送抱,是攒了他全身力气的重扑,直让我没稳住腿脚摔到地上,屁股几乎碎成八瓣。
云何欢在我腰间跨坐,泪哒哒地左右开弓,一边扇子扇脸,一边手扇脸:“我不管,说要娶我就得娶我,你今天必须带我回家!”
旁边已围了一圈人,有人劝:“酌芍公子,此人既禽兽不如,何苦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另有人附和:“对呀对呀,你这么打他,和奖励他有什么区别?你放开,让我来打,或者你来打我!”
云何欢听了,揪住我大开的衣襟,趴伏在我胸前泣不成声,一只手软绵绵地又扇我一巴掌:“不行……我等了他六年,我那么喜欢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的!……呜呜呜,相公,相公……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之后,骑马回府路上,看着我怀里缩得小小一只照旧拿团扇半挡面容、泪迹未干的红白狸猫,看着他现在如此乖巧可怜不再闹腾,再回想方才南风馆内一通乱七八糟,以及脸上被左右开弓的火热,我的内心真是……非常努力地平静。
云何欢回头对我缓慢眨着漂亮眸子:“秦太傅,我想跟着你才出此下策,你不会怪我吧?仅此一回,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我袍子还在他肩上,衣带也才重新系,松垮垮。我头都要炸了,唯恐他又乱来,道:“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云何欢越发小鸟依人地挨蹭:“就知道太傅是最好的。回去之后我侍奉太傅几次,太傅也会晓得我的好。”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只能一手持辔、一手把着他纤瘦的腰,回家路上,将人扶稳,免得马背颠簸,给他这么轻的人晃下去。
当年,我大约确对他起过两分心思,才照顾他教他。
如果那时他搂着我说好喜欢我想嫁给我,我可能,真的会很心动。那样发展,也许现在我也无须再选,直接全力推他上位。
而今我只觉悲凉。
那个双眸熠熠,绞着我胳膊让我教他识字、教他人生道理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
且到府门口后,更悲凉了。
不仅因为我少件衣服风吹着本就很凉,还因为门口,雾谭抄剑抱臂看我,寂静的眼。
我好像需要解释点什么。
云何欢反应快,问:“他是谁?秦太傅,你喜欢的不是柳邵吗?为何你还养着别的长得比较好看的男人?”
雾谭深深点头:“好问题,我也想问。”
我一下如芒在背,后脑发麻。
我不得不这边对云何欢正经解释:“这是臣的影卫,负责寸步不离保护臣安危。殿下晓得,想刺杀臣的人一向很多。”再对雾谭正经解释:“雾谭,这是三殿下,到我府上小住几日。让管家去收拾房间出来,不要声张,不要大惊小怪。”
我已正经得不能更正经,可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那边雾谭略略后仰,眉头更拧。喔,好像他知道我是从哪把三殿下带回来的,还看了个全程。最后他抛下一句“难以评价”,进门找管家去了。
而云何欢,低头捏着他小下巴一阵深思,道:“主人和影卫,我懂。秦太傅放心,我很贤惠,不会告诉柳邵。”
我不想理他,我带他回来,更不是为着打算跟他有什么。
我带他回来,是欲找个四下无人的安静地方,比如某个房间,直奔主题,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