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疑云 - 作奸犯君 - 有情燕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作奸犯君 >

第23章疑云

云何欢自己瞧不见。他此刻的笑容,正如之前云知规对我的笑一样,苦涩又难看。

我在他身边一道蹲下,看那箱子。

云何欢拉开妆匣中一格,摸出其中斑斓五彩的、颇有异域风情的玛瑙额饰,捧在手心里,慢慢地讲:“也是前几日那样的一个雪天,我娘亲好不容易要到了克扣的炭火,她刚拿回屋点上,把我抱在怀里取暖,云大夫人的人便来了。他们,硬说我娘亲偷了夫人的银炭,不容辩驳地将我娘亲拖了出去,扔在雪地里杖责。”

他说:“当时,我爬着求大夫人,也就是大哥的母亲。我求她先让人仔细验一验,我们没有用银炭,能不能验过再说,不要打我娘。可是她一脚就把我踹开了,然后笑着对行刑的人说,再重打二十脊杖。她骂我娘是贱婢,今日天时地利,她就想看贱婢染就一地红雪。”

他说:“之后我一直求她,一直求到第十七杖下去,我娘没了声息。”

他把额饰小心翼翼捂进胸口,只讲到了这,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我道:“先皇后在陛下入京路上,便因病薨了。”

云何欢两手捏紧,抓得指节发白:“我娘死了,草席一裹,连扔到哪里我都不晓得;他娘杀了我娘,死了却能追封皇后,享万世香火。秦太傅,凭什么呢?”

难怪我始终觉得他们兄弟关系十分诡异。这恩怨虽非云知规直接之过,他也绝无法撇得清楚。

“所以随他示好,我绝不会原谅他,我只会永世恨他,”云何欢将额饰归回妆匣,推匣封存,转头又对我一笑,“我为秦太傅解惑,字字真言,绝无虚假。太傅这下,应不会瞎担忧了吧?”

瞎担忧。

是了,是瞎担忧。云知规对他异常热切和小心的关怀,应是出自愧疚。我这胡乱揣测,一顿闹腾,反而揭了他的伤疤。

我将他牵起:“臣明白了。馄饨还没包完,臣带殿下继续做晚膳。”

再回厨房,我给了云何欢一小面团,由他去揉成各种形状玩,自己这边迅速带人包完所有馄饨,码好下锅。

晚上,我让人在院里摆了三个大桌,好酒好菜,大家伙其乐融融,吃得热气腾腾。雾谭不爱凑热闹,端了碗馄饨蹲到屋顶慢慢嘬着吃。我怕他吃得不够好,舀了一碗炖羊肉爬梯子递给他,他愣了片刻,接了。

然后,就要准备穷尽一晚上力气,来哄云何欢这只毛极其扎手的猫。

云何欢晚膳用得极少,没刨几口便回屋关门,再不出来。我觉到不对后,从窗缝里悄悄看了看,见他把他母亲的妆匣拿到了镜前,正试图将种种首饰往自己头上堆。

其实我心中仍存着两团疑云。

一来,云知规先前借着慰问我来旁敲侧击,这行为便极其掩耳盗铃。若他直言问三弟情况,哪怕是压低声问,我也完全只当是兄长关心幼弟,根本不会想到那个方向。

二来,照他所说,他应是在母亲死后失了庇护,变成流浪小猫,之后才遇着我。他连住处都没有,怎会有地方保存母亲遗物,还这么大一箱。

云知规应不止是在云家开拔后,才开始照拂他。

但不能再深问了。他这不吃东西回屋,已是恼了我。

我回桌去,为云何欢舀了一大勺馄饨,配了羊肉和羊肉汤,再辅以鲜蕈干虾,飘两叶青菜,做成一碗极豪华馄饨,小心捧着倒回卧房,进了门。

云何欢已在镜前,将自己弄得很有模样了。他将额饰稳稳戴在发间,又在耳后攒了两缕绕彩线的小辫垂下。他本就生得貌美,如此一打扮,越发莫辨,真是很像位草原上扬鞭策马的明艳少女。

我到他身旁坐,将豪华馄饨放下:“殿下晚上不吃饭,是在怪臣吗?臣今日揣测殿下,确实不好,臣以这碗吃食赔罪。”

“如何揣测的我,太傅其实可以不必顾及我面子,说清楚点,”云何欢依旧拨弄着小辫上一缕绳,“见了我大哥一面,几句话之间,立即便觉得我跟他的关系好像不太正常,担心会不会罔顾人伦,是吗?”

我忙道:“臣多想了,是臣不对,臣向殿下道歉。”

他不理我话,将铜镜拿到面前,自顾自问:“太傅,我这样打扮是不是很好看?如果我天天如此装扮,你会喜欢吗?”

我近前,轻揽住他肩膀:“好看,但费时费力,殿下不必天天如此。殿下什么模样,臣都会喜欢的。”

“可唯有这样,我才能再见一面我娘亲容貌,”他放松了自己,倚靠在我身上,铜镜朝天拿着欣赏自己,“这世上只有我长得最像她了。”

他偏过脸来,一手紧紧揪住我的手臂,捏得生疼:“太傅,我只要我娘做太后,我只要做成这件事就可以了,不惜任何代价。莫说云知规,就是云家全家,云家九族,但凡阻我此愿的,我都要他们死。”

我搂过他,拨开他额饰,轻吻他的眉心:“臣知道了,臣会为殿下全力以赴。但,殿下该饿了。”

他还赌气:“我一直在玩面团,没包一个,按太傅的话,我只能吃面团,不能吃馄饨。”

无法,我只能哄着他吃,追着喂他吃。实在不行追到墙角,将人抵住,一个个咬着喂他吃。

晚些时候,忙一个多时辰,他总算被喂饱,将一碗吃食完全卷干净。而后他落座案边,要我说,他写,看这几日给云藏的消息递什么。

这几次递消息,都没什么要隐藏的,我一向让云何欢照实写便是。今日云知规的拜访,囫囵看来也没甚问题,仍让他照实写。

写完后云何欢给我念了一遍,揉成团扔到旁边,然后他几步上床,大字一躺:“我现在递消息父皇都不怎么搭理了,有时候连接消息的人都见不着。太傅,你之前说得对,这就是一步闲棋,我就是故意被扔到这来,让父皇眼不见心不烦。”

我去将那团纸捡起,展开重新折好:“虽然如此,殿下也须把消息一直递着。现在看无用,但总有一日,殿下对陛下持之以恒的‘孝心’,会派上用场。”

云何欢抬起头问:“他这么厌恶我,在他面前显得有孝心能让我当皇帝吗?”

我道:“说不定呢,万一孝感上天,上天大发慈悲,就让殿下做天子了。”

他被我逗乐,笑了两声,落回脑袋,自己揉肚子。

于是照旧,我只让下人把洗漱的物事端来,让他们放下就走。而后我给他一样样摘发饰,归匣放好;解衣服,换上舒适中衣;理顺头发,帕子搓脸,木桶泡脚,柳条尖漱牙。全程由他躺着,没让他坐起身过。

最后我把自己打理干净,亦上了床,并将他往里挤挤:“殿下让些位置,臣身子大,要占一半以上。”

云何欢舞起腿踢我:“秦太傅,我还没消气呢。”

我妥协,在床沿边上收束手脚:“好好好,臣收着睡,殿下睡的位置大,殿下占一半以上。”

云何欢踢得更厉害了:“太傅这又是在讽刺我睡姿不雅?”

我被他踹得只好四处挡腿:“臣可没这么说,这是殿下自己说的。”

如是踢来挡去,最终我在一个空隙勾住他腿弯,往这边一拽,他整个人都跟着挪过来,脸搁在我胸前,人落到我怀里。

这样维持了片刻后,我低头吻着他额间:“殿下,不生气了?”

“哼,”云何欢甩开脸,手爪子却抱紧了我腰,“还是有一点,太傅你看着办。”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