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因果 - 作奸犯君 - 有情燕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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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因果

晚膳后,云何欢将叶子牌翻出来,就打算让内侍去偏殿叫人,他还要和小九在牌技上血战八百个回合。只是这次,我不得不将他的热情拦下,给他讲清白日发生的事情。

道士,仙丹,这两个词凑一起,云何欢也紧张起来:“不……不会吧,小九人挺乖的,他怎会和江湖道士一起骗人呢?而且那个坑,还有流星,也说不通。”

我牵住他:“无论为何,这两个人都有古怪,不可久留宫中。焉知当年云藏最初被第一批方士蛊惑,不是因相似原因?先是做朋友,慢慢便陷进去了,以致最终损毁君德。”

云何欢留恋地看着案上的叶子牌,半晌不说话,猛一闭眼,还是下定了决心:“嗯,秦不枢,你说得有道理。有朋友是很好,但朋友存在隐患,哪怕仅存一星半点的可能,我作为皇帝,也一定要将其排开。我不做云藏。”

云何欢决定明早就把小九与来找他的沈道士送走。出于最后一点点留恋,他在寝殿中搜刮了些许金银,再放入一副叶子牌,打了个包裹,准备送给两人当盘缠和礼物。如此这段友谊也算好聚好散。

第二日清早,他捧抱着包裹,我们一同敲开了偏殿门。

巧合的是,开门的小九也大早上全身上下都穿戴整齐了,一副要出门的样。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先开口,最后是小九先道:“陛下,我道侣来接我,我们要准备走了。谢谢你这些天的款待。”

云何欢忙奉上包裹:“……对,我就是来送你走的。这是给你的礼物。”

小九接过,很宝贝地背到背上,又去掏自己袖子:“我也要给你们留礼物……这个。”

仍是那装许多黑色药丸的小瓶。

小九道:“这其实是仙丹,为方便凡人服用,专门做了小的。里面有三十多颗呢,一颗延寿十年,够你们活到凡人最大的寿元一百二十岁还剩,还能容颜永驻。你们一人一半。”

云何欢激了一下,不敢去接。这话出来,几乎是坐实此二人是卖丹药的方士骗子了。

我想接一接还是可以的,大不了之后扔掉。何欢心疼自己的友谊,不想当场撕破脸,我便做了这坏人,伸手替他拿过,正要道谢,殿内却传出一人的声音:“陛下,秦太傅,烦请二位放心收下吧,这的确是真正的仙丹。”

那位沈道长,竟然在偏殿里。

我清楚记得我让人安置他住处时,可安置得老远,满皇宫的守卫更不可能放一个道士乱走。我甚至以为幻听,直到那抹湖色从殿内拐出,方敢确认。

沈远之向我这头作揖,我抹了把额汗,拱手:“沈道长,你如何能……到这?”

沈远之步近前来,搂着摸了一摸小九脑袋,慈爱得像个老父亲:“我们来时,路见妖兽作乱,出了手。桓九在这场空中鏖战受伤,他修为不如以前高,却又逞强,结果被妖兽临死前殊死一搏,摁进了封印,才变成这般。我昨夜先来替他施法缓一缓,并给他讲清楚情况,等带回去后好解封。”

我听得云里雾里,云何欢更懵了,有些被吓到,开始往我背后缩。

不过,听起来,像是……

沈远之瞅着我笑:“至于其他的,不知陛下可否让秦太傅与我借一步,到远一些的地方说话?”

云何欢扒住我肩膀踮脚,警惕冒头:“借到哪里?”

“我曾丢失了一个徒弟,听说,他最终葬在京城。”沈远之淡淡道,“他叫柳邵,我想去他的坟前看看。”

果然。

危玥的帝陵,很难算得上是帝陵。这座山坡上,守陵人仅剩几个老奴,四处如同荒野,杂草丛生,连地宫前的墓碑都已许久不曾有人擦拭过,落满了灰尘。

幸好这些老奴们还记得每日摆案供奉,要放几样水果,立三柱香。

一路来时,我讲过了柳邵种种往事,我告诉了沈远之,柳邵最后就是在这里走入陵中,为山阳公生殉的。他们生前虽相恨,死时却很相爱,这样结局,是他们自己的抉择。

我站在远处,看着他默立在这巨大而沧桑的帝陵石碑前,一只手搭了上去,站了很久。

良久,沈远之才低声道:“我当年捡到他时,自己也身处微末,难以顾及,没有办法真正教他。他一心为家中翻案,不愿跟我走,我最终只留给他了一储物戒的书籍,希望这些能教他成才。不想最终……会发展成这样。”

我上前道:“在柳丞相眼里,您就是他的授业恩师。柳丞相当年,觉得自己复仇祸乱了天下,有负师父教导,至死愧疚不已。为危氏皇帝殉葬,他心甘情愿。还请沈道长……节哀。”

沈远之抬袖一抚,转眼之间,碑边小草长满了斑斓小花,还在一点点往山坡上蔓延。他眺望道:“天下始清平,相信下辈子,他,以及他们,都可以过得好些了。”

我称是,朝廷这边,也一定会继施仁政,不叫仙人失望。

果然,他就是柳邵的师父,危韶的师祖,一位昆仑仙山上的仙人。这时再回想,危韶曾说,他师祖的道侣化作红衣少年,在登仙路上骗吃骗喝滚来滚去,这不就是此刻正与云何欢在宫里打叶子牌的小九。

未曾亲见过,是以我先前根本不信仙神之说,即便危韶带来了昆仑的消息依然存疑虑。但如今既然亲见了,便坦然接受么。我还是很能调整的,这也算实事求是。

沈远之转过身来:“不知秦太傅,现在可以坦然接受我们的馈赠了吗?”

他说的馈赠,似乎正是此刻我暂且揣衣袖中的,装了仙丹的小瓶。

清晨时小九讲,这些仙丹足够我与云何欢都延寿到一百二十岁,还多。

于是,我将小瓶拿出,双手奉回。

沈远之显然没料到我会这般,眉心微微一凝:“秦太傅,你不愿接受?我从危韶那晓得,你身体因病亏虚极大,光靠凡间办法已没法让你活过不惑之年。这恐是唯一的救命之物了。”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多谢沈道长好意,但我依然不能接受。”

沈远之并不接回去:“按理说,没有凡人能拒绝此物,太傅大人可有说法?”

我垂目看向瓶身:“其一,危韶公子与我讲过,仙山上严禁墨门与凡人接触仙丹。这种东西夺天地造化,人人都想要,仙山却严禁墨门弟子获得,便正如赈灾时往粥米中撒上一把沙——禁止了,招来的墨门弟子才是真心求学的凡人。可见此规极其重要,涉及墨门根本,我不能破坏这种规矩。”

沈远之一时不动也未应,我便继续讲:“其二,道长道侣暂且受难,将其留在宫中照顾数日,是陛下与我应做之事,并不麻烦,无须这样重的礼物道谢。”

“其三……我不仅对柳丞相有所亏欠,为稳固地位,我还行过恶事许多,手染无数鲜血。”想起那件事,我心中仍沉,仿佛鼻尖边缘还能闻到血腥味,有些喘不过气,“我这双手早已洗不干净,实不敢再接仙人馈赠。折寿天罚,是我罪有应得。另外,陛下不能离开我,我不在,他只会与我同死,因此他也用不上延寿丹药。有此三点在前,所以此物……请沈道长务必收回吧。”

这个小瓶,我揣了一路,都在想办法找机会还回去。我拿着它,委实比拿团火都烫。

沈远之却还是不接,凝视我良久。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便将手一直抬着。又半晌,他不禁失笑:“危韶那孩子说,秦太傅是良臣,就是性情特别像根别扭的竹节,要让他接受一点好,都得先将人迷晕强塞。这话果真贴切。”

我额头都有点冒汗了:“沈道长莫要开此玩笑……我也不是什么良臣。”

沈远之抬手,将我递到他面前的小瓶推了回来。

“秦太傅所列三点,都不过自扰而已。”他说,“第一,你觉得作为凡人接收仙物,是坏了规矩。但这规矩本就是防止凡人贪念过甚,破坏天地平衡。可太傅并无贪念,甚至都想还给我。”

“第二,这并非谢礼,是我徒孙的请求。我与桓九前来赐丹前,不仅先了解了陛下与太傅,也打算要先亲身观察两位为人。这一点,二位是过关了的。”

观察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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