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20-12
秋夜的风已经有了刮脸的凉意，张婵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拗口的英语听力，沿着小区昏黄的路灯慢慢踱步。落叶打着旋儿，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突然，“喵呜——”一声细弱又执着的哀鸣穿透了了耳机里的单词。她停下，循声望去，只见路边低矮的冬青丛簌簌一动，一只瘦瘦弱弱的小貍花猫钻了出来，怯生生地望着她。它太小了，像一团被风吹落的、脏兮兮的毛线球。
张婵放慢了脚步。那小小的身影，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它走得不稳，跌跌撞撞，细弱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声接一声，像小爪子在她心上一下下地挠。深秋的寒气似乎都凝在了这小生命无助的哀鸣里。她蹲下身，试探着伸出手指。小貍花犹豫了一下，竟用冰凉的小鼻头蹭了蹭她的指尖。
就在这时，两道车灯划破夜色，梁竹的车缓缓停在路边。他降下车窗，一眼就看到了路灯下蹲着的张婵和她脚边那个瑟瑟发抖的小东西。“怎么了？”他问。张婵擡起头，路灯的光晕照在她和猫身上，拉出好长的影子，她指了指小猫：“它一直跟着我……”梁竹看着她流露出不舍，又瞥了眼那在冷风中缩成一团的小可怜，没多犹豫：“抱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张婵小心翼翼地把轻飘飘、还有点扎手沾了草屑的小家伙拢进怀里。小貍花似乎知道得救了，不再哀叫，只是微微发抖。两人没回家，直接拐去了小区门口的宠物店。店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猫粮混合的独特气味。老板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们怀里的“小难民”，了然地点点头。他动作麻利地戴上手套，用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擦拭小猫身上干结的泥污，又拿出驱虫药，喂进去，再在后颈处滴了驱虫药水。小猫起初挣扎，后来大概是舒服了，发出细微的呼噜声。老板检查着它的眼睛，眉头微蹙：“这小家伙瞳孔有点散，可能吓着了，还有点营养不良。先带回去好好养几天，别急着洗澡，等它好点再说。”付钱时，老板也没推荐一堆不必要的用品，只说了句：“喂点幼猫粮。”
回家的路上，梁竹握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里张婵低头专注抚摸小猫的样子，随口道：“猫有灵性，会给自己挑主人。看来它认准你了。”小貍花在张婵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从此，这间公寓里多了一个鲜活的小生命，也平添了无数细碎又喧闹的瞬间。
小貍花，张婵后来叫它“小土匪”，因为它实在太皮了，迅速康复，展现出惊人的活力。张婵在厨房切菜，它就蹲在流理台边缘，尾巴尖儿一甩一甩，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跳动的刀光；张婵坐在书桌前看书，它跳上来，一屁股坐在摊开的书本上，或者用毛茸茸的脑袋使劲拱她的手，张婵忍不住摸摸它的头；张婵用电脑，它轻盈的一跃而上，在键盘上轻巧的踩着，张婵抱起她的小祖宗，发朋友圈吐槽；张婵上厕所，它跟着溜进来，熟练地跳上她的大腿，盘成一团，赖着不走了。张婵有时假装生气，抄起拖鞋作势要打，小土匪立刻炸毛，“嗷呜”一声，像颗小炮弹一样弹射出去，瞬间消失，躲窗帘后边，张婵又气又好笑。
张婵特别喜欢看它。看它在午后窗台的阳光里酣睡，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小爪子偶尔还抽动一下，像在梦里抓蝴蝶；张婵喜欢看它在床边溜达，摆出“猛虎下山”的姿态，尾巴高高翘起，像个骄傲的小将军。小土匪身上那种威武，赖皮的劲儿。让张婵越发纵容它，给它买各种玩具，尽管它最喜欢的还是纸壳箱子和梁竹的鞋带，看它把家里弄得“猫飞猫跳”，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温柔，仿佛在补偿小时候的自己。
然而，小土匪的“恃宠而骄”很快引来了梁竹的“不满”。
家里频繁响起张婵的惊呼：
“哎，我的数据线！”
“别抓沙发，你爹真会揍你的”
“桌上的花，又被残害了”
梁竹皱着眉，看着张婵手背上新鲜的抓痕，再看看那只大摇大摆跳上餐桌的败家子，对着张婵就是一顿慈母多败儿的教育，扬言要送去他母亲哪儿规训。梁竹心里那点微妙的失衡感越来越重。他感觉张婵的注意力，再次被严重分散了。
有一次，他甚至趁张婵出门上课，拎起航空箱，打算把这个“小情敌”送到相熟的宠物店寄养几天，眼不见心不烦。但当他打开箱门，对上那双懵懂又依恋的眼睛，听着它细软的“喵”，最终还是把箱子收了起来——他狠不下心看张婵失望的样子。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猫飞人跳”中，在给小貍花添粮、铲屎、收拾它闯祸的烂摊子里，张婵心里某个角落满满充盈。
她看着小貍花从当初路边的“小难民”，长成现在毛色油亮、精力充沛的“小霸王”。
某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张婵坐在地毯上，一边看书，一边任由小土匪在她腿上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她低头看着它毫无防备、全心依赖的样子，手指轻轻拂过它温热的小身体，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已经长大了。长大到足够把一个曾经那么脆弱的小生命，照顾得这么好。”
小貍花的顽皮、依赖，甚至偶尔的“破坏”。让她发现一个如此鲜活、任性又完全依赖她的小生命，她能妥善安放，那么，她自己内心那些被压抑的、模糊的、甚至有些胆怯的声音呢？
“为什么不能试着也这样对待自己？像照顾小貍花一样，尊重自己真实的意愿——看它为所欲为，看它肆意畅快，闯了祸，又怎么样呢？可人跟猫也不一样，人要承担代价。她看着小土匪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露出柔软的肚皮。
窗外的秋风似乎不再那么萧瑟，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包裹着一人一猫。小土匪在梦中蹬了蹬腿，仿佛在追逐一个只有它知道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梦境。张婵的心，也在这个充满猫毛、抓痕和呼噜声的寻常午后，思考自己害怕什么代价承担不了呢？说到底还是底气不足害怕未知，而让现在的自己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