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被识破了!
宇文贺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碍事的女子,举起利刃冲进营帐。
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他心一横,袖中甩出数枚断魂镖,伴着呼啸的风声疾射向床榻,却听得叮当一响,竟是陈梓翻身坐起,随手拿过枕边的长剑,举剑格挡,将那十数只飞镖一一钉在墙上。
“你动静未免大了些。”陈梓按着眉心,缓缓抽出了长剑,冷声道:“一而再再而三,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白光一闪,宇文贺反手持着短刀,飞步上前;陈梓手腕抖动,剑光如雪,寒芒四闪。两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虽然目不能视物,也可以依靠灵敏的耳力交手。
陈梓忍着胸中的怒火,连使杀招,步步紧逼;宇文贺屡次闪躲,血流不止。长剑对短刀,实则胜负已分,但他不顾身上接连中剑,单手换握,强行近身,反而为自己夺得了可乘之机。
正当他们以命相斗时,营帐内忽然亮起了一团暖光。陈梓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看见江吟提着一盏灯,表情严肃地立在帐边。
他大惊失色,忙使眼神让她走开些,免得受到波及,却见江吟指间飞快地掠过一道金光,像长了眼似的直扑宇文贺后颈。
宇文贺被涂了毒的金针扎入,起先不以为意,等到发现不对劲,为时已晚。
他是在北狄盛产的奇毒中长大的,血里自带了解毒的良药,这世上绝大多数毒药对他来说都不足为惧。然而,这一次好像和以往不同,手脚开始不受控制,皮肤上传来灼伤的刺痛感,连动作都跟着迟缓下来。
陈梓这才明白,为什么江吟要点灯。
“你解不开这种毒的。”江吟看着仍在挣扎的宇文贺,眼里划过一丝怜悯,“别白费力气了。”
她吸取了上回被慕容恒威胁的教训,提前将调制好的一枝春涂在了金针上,就等着鱼儿咬钩。
“我什么毒没试过,岂会败给这种不知名的毒。”宇文贺满头是汗,脖颈处渐渐显出一朵梅花状的暗红印记。
“这是南阳皇室的秘药,你自然闻所未闻。”江吟见他不死心,好意提醒道:“不出一刻,你便会感到浑身麻木,疼痛难忍,不如束手就擒罢。”
陈梓不待她说完,便挥出长剑,向宇文贺的要害部位刺去,迫使他连连后退,再无还手之力。
“杀了我一家的人,是你吧。”
长剑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愤怒,滴着血的剑尖颤动不休。江吟看出他要手刃仇人,便和身后带兵赶来的副将低语几句。
“道理没错,我也想报仇,但留个活口不是更方便套话吗?”副将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出声阻拦。
“这一看就是死士。哪怕你留他一条命,他也会当场自尽的。”江吟语气里带着不容质疑的肯定,“让陈梓杀了他,借此解开心结。”
“属下明白了。”副将不敢过多言语,“我去门外守着。”
宇文贺脸上失了血色,脚步虚浮,连不通武学的江吟都看得出来他难以招架。他咳出一口血,艰难地开口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是,你不过是个傀儡,被人操控着来送死,指使你来的人有半分在意过你的生死吗?即使这并非出自你本心,但做了就是做了,我今日诛杀你,是为此处盘踞不去的魂灵雪恨。”
陈梓长剑向前一递,眼看就要抵至宇文贺咽喉,谁料此时变故横生。
宇文贺犹如回光反照一般,竭尽全力避开了这一击。他身负重伤,咬紧牙关向外跑去。江吟站得近,本想挡一挡,却被提剑追赶的陈梓大声喝止。
“离他远点,他带着刀。”
在营帐外守候的副将见此情景,急忙和陈梓一同追出去。星星点点的火把映亮了夜空,照得仓皇逃走的宇文贺无处遁形。
“他跑不远的。”江吟一点不担心,“毒已经发作了。”
陈梓追着宇文贺上了城楼,足尖轻点,跃在前头,仗剑拦住了他的退路。
“放弃吧,你走不了了。”
宇文贺已是强弩之末,“哇”的又呕出一口鲜血。陈梓不待他站稳,反手便是一削,自他头顶扫过,断发齐刷刷落了一地。
皓月当空,为古老的楼台复上了一层清辉。陈梓手中长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剑法极其灵动,一招一式飘逸无比,霎那间破空而出,刺中了宇文贺的胸膛。
陈梓收剑转身,不去看对方坠下城楼、没入黑暗的身影。他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轻轻呼出一口白气。
今年秋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了些。
入秋的第一场雨洒在将士们浸血的盔甲上,天色晦暗不明,风云为之变色。战马嘶鸣,兵刃相撞,刀剑拼杀,横尸遍野。
陈梓听到的尽是可怖的喊杀声,时不时有士兵惨叫着摔下马背,遭到数不清的马蹄践踏。鲜血染红了土地,折断了的戟沉没在泥沙里,旗杆七扭八歪地倒下,被泥水浸得看不出颜色。
眼前的一幕幕景象,将会成为他日后永久的梦魇,挥之不去。
陈梓的战袍被雨水淋湿了,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流。他挺直脊背,于敌军的重重包围中奋力抬起头,向远方的城墙上投去深深的一眼。
“我已经尽力了,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细雨朦胧中,他仿佛看到江吟微微颔首,笑着朝他伸出一只手,于是他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他是人吗,这种时候居然笑得出来,简直太可怕了。”北狄军士畏惧地看着这个大笑不止的男人,踌躇着不敢靠近,竟被陈梓寻到一线生机,催动战马杀出了一条血路。
陈梓一生中从未如此冷静过。他吹了声尖锐的口哨,召集剩余的部下展开一次又一次的突围。白马抖了抖毛发上的雨水,扬起前蹄从敌人身上狠狠踏过,载着主人穿行在尸山血海之间。
“为何——为何一直攻不下来。”慕容毅远眺战场,怒不可遏,“我们花费了无数时间,训练出的精兵良将难道还不如失去了主心骨的白虎军吗?”
他亲眼所见,北狄军的士气竟隐隐有衰败之势。这怎么可能,无论是武器还是人数,我们都更胜一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毅再也坐不住了,原本的信心荡然无存。他拽着慕容启的肩膀,强迫他披甲上阵,鼓舞士气。
“我不去。”慕容启甩开了他的手,眼里满是痛楚,“我最信赖的属下和血脉相连的亲弟弟都死在了这场战争里头,我不会为此出一丝一毫的力。”
“好,好,好。”慕容毅气极反笑,“等我攻下了城池,我会立刻废去你的爵位,你休想得到任何东西。”
他撑着年迈的身体,命人牵来战马,企图找回壮年时睥睨天下的风采。
“我要征服南阳的每一寸江山,建立一个史上最伟大的国家。”慕容毅在旁人的搀扶下坐上马背,得意地扬起马鞭。
“父亲。”慕容启最后叫住了他,“您真的没有想过吗?白虎军的主心骨并不是百战百胜的陈桐,也不是年纪尚轻的陈梓,而是一股看不清摸不透的志气啊。他们宁可饿死,也不投降,这还不令人敬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