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牛奶
孩子们都很泄气,“是大哥说要比赛的,现下自己又不玩了,真扫兴!”
玥容若有所思,在她眼里哪怕年纪最长的大阿哥也不过是个小屁孩,可方才大阿哥脸上流露出的,分明不是孩子该有的神情——古代人、尤其是宫里的人都早熟,难道他现在就遇到人生的关卡了么?
且玥容方才看得真真的,那道球的弧线分明冲着自己而来,哪怕她及时兜住,那一撞之力也免不了受伤,大阿哥却在紧要关头扑了出来,难道他早已预感到今日危险?
一股深入骨髓的凉意,渐渐从脊背漫上来。
佛尔果春扯了扯她衣襟,“额娘,我想吃糖葫芦。”
打从认识了这道民间小吃,佛尔果春就见天惦记着,玥容又怕外头买来的不干净,这不,特意请厨子准备了上好的麦种,准备自己熬麦芽糖呢。
她便让玉墨将阿哥们聚拢过来,“大家也都去我宫里尝尝鲜罢。”
转眼对着女儿金刚怒目,“你不许多吃,本来就馋,再吃下去牙都要黑了。”
佛尔果春扁扁嘴就要哭,亏得胤禛朝她打了个眼色,表示会从自己那份里匀点给她,兄妹俩这才有说有笑起来。
玥容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老康,大阿哥到底不是她生的,她不能代人教子。
可她若发现了大阿哥的心理问题而不禀报,那就连当庶母都失职。
老康听完沉吟,“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玥容怕他狠狠责罚胤禔——到时候她这个告状精倒成罪魁祸首了,忙道:“他也未必是有心的,那会儿若非大阿哥及时拦住鞠球,臣妾脑门怕是要砸个窟窿呢,何况大阿哥还受伤了,您该请太医看看才是。”
老康失笑,“朕自然省得。”
玥容面露讪讪,是她自我意识过剩了,一个是他独一无二的长子,一个不过是受宠的妃妾,用脚趾头都想得出他会偏哪边。
但愿老康能有个完美无缺的解决方案罢。
*
钟粹宫里,纳喇氏看着保清默不作声敷金疮药,实在气不打一处来,“让你办点事这样不中用,额娘白教了你这些年!”
看他连膝盖上的沙土都未去净,又让张嬷嬷去端盆清水来。
嬷嬷要帮他擦拭,纳喇氏厉声喝止,“不许你溺爱他!让他自己干。”
慈母多败儿,她都怀疑是自己从前太心软了,以致于一步错步步错,保清也成了窝囊废。
大阿哥没作声,垂头接过乳母手里的棉帕子,低低说道:“时机不好,今天风沙太大。”
纳喇氏哼声,但愿别是临阵脱逃寻的借口。她冷冷望着对面,“太子跟安妃都没疑心吧?”
大阿哥摇头,他哪里敢注意那两个人?光是心里的恐慌和不安就几乎要将他吞没了。
还有一股强烈的负罪感,扳倒太子,他真的会开心吗?虽然两人的地位天壤之别,可太子从未自矜身份,不但回回对他笑脸相向,连学业上不懂的问题也虚心向他请教。他不觉得二弟会是额娘口中阴险的坏人,至少现在不是。
也许以后免不了兄弟阋墙,但至少,他想用更公平一点的法子竞争,才无愧于己。
纳喇氏看他心不在焉,连碰掉了一大块油皮都不觉得,难免又是恨铁不成钢,上前将帕子夺过,“真是个木头,都出血了还能不痛?”
吩咐张嬷嬷,“去把本宫柜子里那个白瓷瓶取来,里头的药粉治外伤最有效。”
张嬷嬷看着主子嘴硬心软的模样,唯有喟叹,纳喇氏或许是个好母亲,可她实在不懂得如何教子,老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阿哥身上,好像阿哥生下来就该为她而活。她自己没当上皇后就罢了,怎的还非得培养出个太子来,难道天底下凡做不成皇帝的都该去死?
擦完了药,纳喇氏正欲循循善诱说几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怎料御前的人忽然造访。
起先她还当是找自己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去,天可怜见,万岁爷终于想起她来!就知道皇帝是念旧情的。
待要梳妆打扮前去面圣,魏珠却道:“贵人不必费神了,万岁爷让奴才带大阿哥过去。”
纳喇氏脸上便是一僵,皇帝有多久没单独找过保清了?今日这般突然,怕是有些别的由头。
大阿哥亦手足无措,看了看生母,又看看魏珠。
纳喇氏试探道:“可是为着上午蹴鞠的事?小孩子玩闹而已……”
魏珠笑道:“万岁爷明白,诸位阿哥不拘泥功课,懂得散心很好,是听说大阿哥受了伤才想看看。”
原来如此,纳喇氏松口气,又用眼色警告儿子,让他到御前记得谨言慎行,别说些不该说的话。
大阿哥跟着魏珠来到干清宫,心里七上八下,玄烨神色倒是平常,“那会儿怎么在校场摔伤了?还疼吗?”
皇阿玛甚少用这样温煦的态度跟他说话,大阿哥本来以为自己忍得住,这会子眼泪却堪堪落下,忙用手揩去。
玄烨让魏珠拿块手绢来,“你是当兄长的,倒比弟弟们还娇气。”
大阿哥渐渐平静下来,勇敢地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敷完药好多了。”
玄烨闲闲道:“那好,朕现在要考考你的文章,你能应对吧?”
大阿哥又是傻眼,怎么好端端说起这出?以前阿玛不是只关心太子功课吗?
玄烨道:“怎么,因为你二弟新请了老师,你就想偷懒了?”
大阿哥忙道:“皇阿玛问吧,儿臣必定知无不言。”
父子俩从黄昏一直聊到月上中天,大阿哥心里的紧张渐渐消失无踪,他惊奇地发现阿玛对自己学业进度居然了若指掌,连他几时被先生批过、几时褒奖都记得一清二楚,难道皇阿玛政务繁忙之余还不忘关心这些么?
玄烨看他这副模样倒好笑,“你以为只你二弟是朕之子,你就不是了?朕或许并非个个都照应得上,可在朕心里,你们身上流淌的都是朕的骨血,朕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大阿哥低下头,认真道:“皇阿玛,是儿臣错了。”
玄烨摸了摸他光亮前额,“保清,你是朕最年长的孩子,哪怕朕立了你二弟为储,朕也希望你们兄弟和睦,体同一心,相互扶持,你明白朕的期许吗?”
大阿哥微微哽咽,“儿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