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无双闻言,看向帷幔,只见帷幔后的影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点了点头,随着孙公公来到大理寺的后院。
初春将至,午后的微风吹拂过后院丛丛翠竹,发出沙沙的声响。沿着青石路穿过回廊,两人来到了后院的书房之中。
太师椅上,宣武帝一身明黄,正在低头品茗。
“玄奴见过阿爷。”无双躬身一礼。
高坐之上,宣武帝放下了手中茶盏,缓缓道:“起来吧。”
宣武帝话落,孙公公悄声地走出了书房,关上了门。略显昏暗的书房内,此时只剩下了无双和宣武帝两人。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缓缓地遮住了宣武帝的面容。
他温声道:“玄奴,你让阿爷等到三堂会审,阿爷如约,但如今山西的叛军已经杀红了眼,陇雀,不得不死。”
无双拱手跪地,轻声道:“阿爷,玄奴觉得,正因如此,您更应该放了陇雀。”
“哦?”宣武帝抬了抬眉,“玄奴何出此言?”
无双又道:“阿爷,自古以来,治国安邦皆须以德为本。陇雀虽有罪,但他的初衷乃为母亲讨回公道,其中的孝心,天地可鉴。正所谓仁者爱人,阿爷以仁治天下,而仁之本,就是爱人如己。陇雀的确应该受罚,但若此时阿爷能因他的孝心而对他施以恩泽,不仅能展现出陛下的圣明与宽容,更能赢得天下臣民的敬仰和尊重。”
“如今,正值并州叛军猖狂之时,叛军罔悖君臣伦常,乃是不义,劫掠烧傻岩土乡镇,乃是不仁。朝廷正需英勇之将前往镇压。阿爷何不免陇雀之死,另赐他一死生之机,令其前往平叛,戴罪立功。”
此话一出,宣武帝一愣,却微微皱了皱眉。
“玄奴,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无双低头,声音低沉而坚定:“玄奴此言,绝非因为一己之私。陇雀在玄奴身旁侍奉多时,玄奴知他非池中之物,阿爷此番若是赦他死罪,一则可以得忠勇之将,稳定朝局;二则昭示天下,我朝仁德之治,如此,便是恩威并施,刑赏有度。”
当初宣武帝将陇雀派到姬虞身边,自然知道陇雀的能力,也正因为此,无双的建议虽然出乎意料,但也不算彻底荒唐。
见宣武帝微微垂眉,似乎在沉思,无双又道:“如果陇雀未能成功平叛,他的性命便任由阿爷处置,而玄奴愿意让出皇太女的位置,以安民心。”
宣武帝没有说话,半响后才挥了挥手道:“寡人知晓了,你先出去吧。”
微弱的光线照在宣武帝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具体表情。无双垂首,恭敬地退了出去。
回到前堂,主审此案的三人仍在争论,见了无双出来,又小心翼翼地朝着纱幔后看了一眼。
无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陇雀身上,却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其他什么东西。
不多时,孙公公快步走来,腰身微弯,分宣召三位大臣入内。大约一炷香时间过后,三位大臣走出,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玩味,使人捉摸不透。
李洛川缓缓起身,他的声音如洪钟大吕,铿锵有力地响彻前堂。
李洛川起身,对陇雀高声道:“犯人陇雀,依法,尔所犯之罪,当以命偿。然纵览古今,国家大事为先,德政仁治为主。考虑尔昔日忠心侍奉,勇孝可嘉。今日虽有过,但昔日之功,亦不可磨灭。天下大势,并州一方,乱军横行,民不聊生。为大昭江山,为亿万百姓,朝廷决意给予尔一次为国尽忠、为己赎罪的机会。
“因而,承皇恩浩荡,免陇雀死刑,封其为抚西将军,令其统领三军,前往并州镇压叛乱,保我大昭山河永固,百姓安居乐业。此去,尔若能大破叛军,为国家立下战功,便将今日之罪一笔勾销,但若渎职怠慢,朝廷亦不会轻饶。”
陇雀猛然抬起头来,似乎是不相信似的看向上首。却见坐在李千山身旁的无双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春光明媚,透过头顶的琉璃瓦映在无双脸上,映出她唇角微扬,笑意浅淡。
*
无双带着陇雀出了大理寺时,天已然全黑。
马车上,陇雀坐在无双身边,坐姿有些僵硬。他在天牢里关了一个月,猛然回到舒适的环境之中,似乎是有些不适应。
他有些局促地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无双,只见她微微闭眼,似在假寐。
车轮滚动的声音和马蹄踏击的回响成为了背景音,马车内一片沉默。
女子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传了过来,与此同时,陇雀也闻见了自己身上的异味,他有些窘迫地朝一旁靠了靠,似乎是不想脏了他身旁的人。
“再往旁边缩你就给孤坐到地上去!”
略显低沉的女声在耳旁响起,陇雀受惊似的看向无双,却见她仍旧合着眼,倚在一旁。
陇雀不自觉的攥紧了手,轻声开口,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殿下……我……”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无双缓缓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车厢内微弱的烛火映出女子面庞美艳,只是那双凤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她就那么看着他,看的陇雀心虚的垂下了眼。
“哼,”无双冷笑一声,“陇大人一个人赴死的时候不是要多慷慨有多慷慨,现在怕什么?”
她声音里似乎是余怒未消,听得陇雀心一提,不由紧了紧喉咙。
他原本还该清晰的脑子现在有些像是一团浆糊,朦朦胧胧之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让眼前人消气才是。
对于这种事,他没什么经验,只依稀记得姬虞盛怒的时候,喜欢罚他,有时候打他一顿,似乎就会消些气。
若是换了往常,他便会知道这是个荒唐的主意,可是大起大落之间,他依然有些神经衰弱,素日里那颗灵光的脑子,在面对眼前人时,便也混沌起来。
于是他忽然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解开自己身上的腰带,恭敬地递向无双。
他低垂着头,烛火照出他精简跳动的青筋和凌乱的发
他低头道:“殿下,臣错了,请您责罚。”
他低头的模样分外恭顺,,烛火照出他颈间跳动的青筋和凌乱的发。无双眉心微皱,嘴角勾起,接过那根腰带,轻轻摩挲。
女子声音缓缓:“既然如此,那你便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只一句话,陇雀鼻子一酸,瞬间红了眼。他噙着泪,沉默片刻,然后缓缓道,“臣不该欺瞒殿下,让您蒙在鼓里。”
“唔。”无双淡淡应了一声,复又问道:“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