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军营中的帐篷内,火盆旁,炙热的火光映照出数十张憨厚的面孔。酒桌上摆满了盛宴,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食物的香味。
杨虞婴话音刚落,营帐内顿时就有人开始起哄,笑闹声此起彼伏,不少人朝着两人的方向投去了戏谑的目光。
杨虞婴站在陇雀面前,听见耳畔众人打趣的声音,睫毛颤的更厉害了,一双眼略显羞涩的望着陇雀,握着酒杯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陇雀没有理会众人揶揄目光,端起酒杯于杨虞婴轻轻一碰,朗声道:“杨二娘子也辛苦了。”
这话一出,众人哄笑声更为热烈。
灯火映照出众人的影子,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酒杯声,气氛热闹。杨虞扇看着营帐中的众人,光影在她眼眸中流转,趁着这微醺的酒意,她带着半真半假的语气调侃问道:“陇将军看我妹妹可美?”
陇雀手中的酒杯动了动,他的笑意仿佛被凝固了片刻,然后笑道:“自然,只是在陇某人心里,杨二娘子与杨大娘子都是巾帼英雄,心系家国,仅用一个美字,未免太过狭隘。”
这话说得深意重重,杨虞扇与杨虞婴的眼神在空中碰撞了一下。杨虞婴几乎不可觉察地朝杨虞扇摇了摇头,仿佛在示意些什么。
杨虞扇知道自家妹子心系面前的少年将军,不肯就此做吧,于是又试探道:“我妹妹是巾帼英雄,将军年少有为,岂不正好相配?”
陇雀依旧保持那淡淡的微笑,回应:“杨大娘子说笑了,二娘子心思灵巧,将来必是要寻一清清白白的良人相配,至于我,我是皇太女的人,婚姻大事自然也要紧着皇太女的意思,”
一时间,帐篷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这两个月,陇雀手段铁腕,使他们许多人都忘了传闻中,他是皇太女的面首。
其它将领们的目光在看向陇雀时,便都带上了几分同情,仿佛对他有些惋惜。杨家的两姐妹再次默契地对视一眼,杨虞婴再次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拽了拽姐姐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
此刻的氛围,变得如此微妙。陇雀看了看四周,缓缓起身,举杯道:“京中有令,明早我需启程。今晚之宴,是与诸位告别,愿未来还能再度重逢。”
众人都略显沉默,但很快纷纷举起酒杯,向陇雀表示敬意,送别之情,也掩盖了先前的尴尬。
*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陇雀便已经带着乔七等人踏上了回程。驿道上的风带着沙尘,从陇雀的发梢刮过,马蹄声却似乎比去时更加急促。
夜晚,驿馆灯火融融,陇雀正坐在桌旁,细心的擦拭着那柄长鸣剑,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陇雀道。
随后,门打开,只见乔七提着两个瓷白的酒壶,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他朝陇雀晃了晃酒壶,道:“睡不着,将军赏光同我喝两杯?”
陇雀抬头,目光落在酒壶之上,轻轻点了点头,乔七欣然为两人斟满了酒,酒香扩散,与驿馆的木质气息交织在一起。乔七慢慢地啜饮着酒,又问:“此次回京,将军有何打算?”
陇雀头也没抬:“回青宫。”
乔七握着酒杯的手一颤,而后低声道:”将军平叛并州,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定会封赏,届时,您也不必在青宫受气了。”
他看向陇雀,目光中带着些许关心,陇雀却抬头一愣,下意识道:“我不想走。”
乔七皱了皱眉,“将军……”说着,他的视线落在陇雀暴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那里疤痕交错。
陇雀的目光随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眼前却浮现起地牢里她一剑劈碎刑架的模样,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丝笑意。
烛火之下,正是这丝笑意,看的乔七倒吸了一口冷气,酒意醒了大半。
他曾听人说过,这世上有人嗜痛,难不成他们将军……乔七不敢再往下想,索性住了嘴。
深夜里,只剩下了乔七低头啜饮的声音,陇雀的目光转向自己手中的长鸣剑,似乎是想透过这剑看到那个赠剑的人,烛火映照在他眼中,波光清浅而温柔。
*
经过晋州,途径安阳,而后下了汴州。一路行来,景色渐变,当陇雀回到都城,已是深秋。
都城内,银杏叶金黄,红枫如火。
陇雀首先前往大明宫复命,然而刚达大明宫,宣武帝身边的一名金冠玉带的近侍匆匆走来,他捧着一块金边玉质的令牌,告诉陇雀,宣武帝已经在兴庆宫等待他。
兴庆宫是宣武帝在封王之前的府邸,自他即位后,开始对其进行大规模的扩建,用了五年时间,终于在今年夏天完工。
随着孙公公的引领,陇雀踏入了兴庆宫。
与大明宫的气派恢宏相比,兴庆宫更显得婉约雅致。白玉为桥,青石为径,小桥流水,清波荡漾,一步一景仿佛置身在南国婉转的烟雨楼台之中。
在勤政楼里,宣武帝正坐在御案之后,两旁是华贵的织金挂幔,随风轻轻摇曳。孙公公上前稽首,道:“陛下,陇雀将军来了。”
“好,好!”宣武帝连说了两个好字,看向下首的陇雀,面色是难得的开怀。
宣武帝手指轻轻点了点御桌,道:“赐座!”
孙公公从旁边的屏风后移出一把背椅。
陇雀没有推辞,坐了下来,但是片刻之后,他又起身,向宣武帝拱手道:“陛下,此行平叛,臣在叛军之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信件来往。臣觉得事关重要,需要陛下亲自过目。”
说着,他从紧贴的战袍中拿出一本青布包裹的奏章。
宣武帝点了点头,孙公公便从他手里接过奏章,呈给了宣武帝。宣武帝只是浏览了几行,眼中的神情已然变得十分严肃。
奏章上详细记录了李宰宇与陈征羽的书信往来,其中,李宰宇在书信中窜动陈征羽闹事,并且还将之前并州大营的行军路线透露给了陈征羽。
陇雀双臂微曲,恭敬地陈述:“军中与叛军勾结的叛徒已经被臣带回京城,据他交代,每次他透露行军路线,李宰宇便会透过兴字票号付给他纹银两千两,挂在他一个远方小叔的名下。”
听到这里,宣武帝缓缓放下奏章,他的手指敲击着宝座的扶手,半响后,道:“李宰宇,这名字倒是耳熟。”
孙公公垂首站在一旁,低声回禀:“陛下,这李宰宇就是那个李明贤的亲儿子。”
话音刚落,勤政楼里响起一声清脆而冷硬的“啪”声。宣武帝的手中奏章重重地砸在红木桌面上,他的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语气充满讽刺:“李家父子俩真是一丘之貉!”
那瞬间,勤政楼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宣武帝目光从陇雀身上扫过,然后又回到了桌上那份奏章上。他将奏章交给了身旁服侍的孙公公,沉声道,“让锦衣卫给寡人查,仔细查,李家上上下下,事无巨细都给寡人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