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三更)
中秋节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在代清川看来,是自己要戴上虚伪面具的一天。
一桌子美味佳肴,无人说话,只剩餐具碰撞的声音。
长形餐桌边坐了五个人,代清川对面是一家三口,代延平和妻子林琳,还有独子代清渊,左手边是妈妈连芙丽。
代清川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不动筷,只是偶尔喝一口清水。面前的几个人倒是吃得很可口,不住地点头。
“小川,怎么不吃饭,是饭菜不合胃口吗?今天是你的生日,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让刘妈给你做。”代延平像是才注意到代清川这边的情况,用纸巾擦了擦嘴,问起来。
连芙丽皱了皱眉,责备道:“怎么挑食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改?”
“妈,我只是不习惯吃别人做的东西。”代清川云淡风轻地回答,手指在杯壁上摩擦,擦去热水氤氲在玻璃上的水汽。
“什么毛病?”连芙丽下意识开口。
林琳拦了拦要继续出口教训儿子的女人,“嫂子,今天日子特殊,就别说小川了。”
“嫂子,虽然过去很多年,但当时那件事还是闹得很大的,我以为年纪大了,就不会放在心上。小川你还是在害怕吗?”代延平接着话茬说道。
“小叔叔。”代清川抬起眼,笑了一下,“还是小叔叔记得关于我的事,那么大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怎么会忘了呢。”
连芙丽皱皱眉,像是后知后觉想起来关于他们口中没说明的事情,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欲言又止。
“什么事啊?哥?我怎么不知道?多大的事啊?”正低头玩手机的代清渊终于舍得摘下耳机,一连八卦地看向代清川。
代延平喝止:“代清渊,好好吃饭。翘着腿在凳子上像什么样子!”
被自家爸爸黑脸教训了一通,代清渊忿忿地放下曲在凳子上的腿,绕过餐桌往代清川的身边挪,“哥,你小时候怎么回事?给我说说。是什么是什么?”
“小渊,坐回来,别闹你哥哥!”林琳冲自家儿子招招手。
代清川的堂弟代清渊才十七岁,正是一个叛逆的高中生,连小叔叔代延平拿他也没什么办法,毕竟是唯一的儿子,他妈妈又是个溺爱孩子的,养成了这么个不管不顾的随性模样。
“没关系。清渊,我出事的时候,你还在上幼儿园呢,不知道很正常。其实也不过就是上初中的时候,在家里吃饭差点被毒死而已。”代清川说得一脸平静,仿佛是在叙述他人的遭遇,眼里反倒是露出些许戏谑,他看向连芙丽,“那时候连董事长忙着出差,可能不记得了。好像还是小叔叔送我去医院的,医生说要是晚去几分钟,我可能就活不下来了。”
“哇哦!哥你这也太炫了吧。”代清渊张大嘴巴,没心没肺地拍手。
林琳捂住代清渊的嘴,抱歉地看向代清川,“抱歉,清川,小渊他不懂事。”
代延平瞪了自家儿子一眼,一副心痛的样子,“小川……你也别怪你妈,当时她也是有苦衷,你爸刚走,事情都堆到她身上。”
“延平,你不必说,我知道作为母亲我是失职的,这么些年我也想补偿……”连芙丽没有看向代清川,眼神落在不远处的架子上,那里摆着一张相框,三个人的全家福照片清晰可见,她眼里流露出来的失落也无法忽视。
代清川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张全家福,捏了捏杯子,看向连芙丽,“妈,还记得这张全家福是我几岁的时候照的吗?”
连芙丽没说话,似乎是忘了。
代清川自顾自地说着:“是我十岁的时候。也是在那一年,我险些被绑架,可能是上天眷顾我吧,没让坏人得逞。你和爸爸忙着工作,我却被人从放学路上绑走……当时我多害怕啊,我心里一直想着爸爸妈妈快来救我……可直到我被警察找到,你们甚至都没发觉我失踪了!”
“你们为了补偿我,一起给我过了十岁生日。”
“别说了。”连芙丽低下头,愧疚得无以复加。“清川,对不起。是我和你爸的错,是我们的错。”
她捂着脸,无颜面对代清川。她连芙丽可以在公司里叱咤,可面对唯一的儿子,却始终有着无以复加的愧疚。她生病后,将代清川叫回来,又将公司的担子压在他身上。这家公司,是她和代延安一手创立的,耗费了多年的心血,她不能看着公司被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蚕食。纵使儿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总是带着指责,连芙丽也强迫自己忽视。
“我其实很羡慕代清渊,他至少有一个无条件溺爱他的妈妈。可我,什么也没有。”代清川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他甚至没有过激的语调,但微微发抖的手出卖了他的情绪。“妈,我站在这里,是因为你是我妈。但我想走,也因为,你是我妈。”
代清渊看着堂哥走向那张全家福,拿在手里,甚至以为他要将相框砸到地上,可他没有,他只用话语发泄情绪,话语也最是刺人。
温柔的刀子伤人,最是肉疼,它会一点点慢条斯理地插入皮肉骨血里,来人面带微笑地缓慢搅动。
“小叔叔,谢谢你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惜我不吃任何人给我做的东西,送过来的蛋糕我无福消受了,你们好好享用吧。”代清川捏着相框再次放回到置物架上,用袖子擦拭相框上面的指纹,再轻轻地摆放回原位。
他转过身,看向餐桌边的三个人,微微颌首:“那么,我就告辞了。祝你们中秋节团圆,快乐。”
“小川!”
“清川!”
“哇!哥!你真是酷!”
农历八月十五,是代清川的生日,可在代家,总是不欢而散,代清川已经习惯了提前离席。代家好像只有借着他的这个生日才能聚在一起似的,可每次见到代延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代清川总是心里不平衡,索性不愿意戴着面具坐在那里,被人架在寿星的位置,接受不真诚地祝福。
张展羽习以为常,早就坐在驾驶座上,看向大步走来的代清川,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今年要慢了几分钟。”
“没忍住多说了几句话。”代清川自嘲地笑笑,低头坐进副驾驶,发丝在半空中划过,打在椅背上,又贴回脸侧。
张展羽看他这长发,多嘴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准备剪了这头发,长度也差不多了吧。”
代清川看了看后视镜,吹开碍眼的刘海,“再等等吧,该剪的时候就会剪了。”
汽车一个拐弯驶离别墅,代家的灯火通明被甩在身后,代清川深知自己不属于那儿,其乐融融不是他的生活。
代家,刘妈看着今年又送不出去的蛋糕,叹了一口气,收进冰箱里,她可以拿回家给自家生病的小孙孙尝一尝,这可是高档酒店厨师做出来的蛋糕,贵得不得了。
每年寿星公总是找各种借口离开,今天更是直接连借口都不找了。
代清川因为食物中毒进医院之后,上一任阿姨被辞退,刘妈才得以入职,她对代家这件密辛略有耳闻,心里也忍不住感慨这有钱人过的也不是那么舒心,甚至连衣食住行都要防着被人害。
这个家,常年只有连董事长一个人居住,刘妈乐得清闲。主人家吃得清淡,她也不必大鱼大肉的伺候,有时候董事长忙得不回家,刘妈更是无事。不过,最近董事长生病,一日三餐她都得准备,住进来的大少爷代清川从不吃她做的饭,虽然家里多了一个人,但刘妈还是只做董事长和自己的那份。
今日这顿吵闹,刘妈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少爷不吃别人做的饭,竟然是因为早年食物中毒的原因吗?
那也太可怜了。
“哥也太可怜了。”
代清渊没吃到冰箱里的蛋糕,回家的路上,林琳提前订了一家高级甜品店的红茶栗子蛋糕补偿他,甚至亲自下车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