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深院月
宋宛儿肩背挺直,立在门口,俏丽脸蛋上满是嘲讽,“难道不是赵王迫不及待想逼迫本宫来吗?”
赵奉安并未急着回答,只是将手中药碗轻轻放在桌面上,眼风扫过温铮。
温铮立刻会意,退了出去,并在外面将门关上。
屋内只余两人。
赵奉安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宋宛儿,目光极深,内里仿佛翻涌着什么。
宋宛儿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嗜血的饥饿野兽盯上,面前这个人面容仍是之前清冷矜贵的模样,可神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卑微清高的赵国质子,眼中贪婪的占有欲望让她心中不由升起微微恐惧。
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路可以退,无论他目的为何,她绝不能让盛阳城再一次重演上一世的惨剧。
微微挺直肩背,宋宛儿直视着他的目光,看他来到自己面前。
赵奉安和她站得很近,看她时微微低头,唇角依然含着一丝弧度,似是叹息低沉说道:“是啊,是我迫不及待。”
他站得太近,宋宛儿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想后退一步,可身后便是紧闭的房门,已经没有空间。
“而你,真的来了。”赵奉安盯着宋宛儿的眼睛,声音越来越低沉。
眼看赵奉安眸中越来越暗沉,宋宛儿别开眼神,侧开走了几步,离开他气息范围,冷淡说道:“是啊,我来了。所以,有什么要求,你直接说吧。”
赵奉安静静站着,偏头看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艳容颜,她冷若冰霜的态度似乎也将他眸中散发的火热温度渐渐冰冻,他渐渐收敛起气场,恢复到之前清冷模样。
其实赵奉安身体有恙倒不是假的,自上次在宋国受伤,伤到了根本,而他一直没好好休息,只靠着意志强撑着一口气。
前日晚上,他批复政事到子时末,第二日寅时便起身主持早朝,之后又去武场习武,在和温铮过招时,被温铮力道不大虚劈了一掌,竟然没站稳,撑着剑半跪在地,脸色煞白,缓了半晌,才被温铮扶着起了身。
温铮吓得半死,叫来大夫给赵奉安诊脉,只说他忧思过度,又太过疲劳,才导致体力不支,如果再不好好休养,留下病根,就再难根治了。
于是温铮不顾赵奉安意愿,替他推了当日所有事宜,让他卧床休息。
赵奉安人虽然躺在床上,却也一直没闲着,吩咐温铮去驿站给太子传话,之后又将所有事安排妥当,才半靠在床头闭了会儿眼睛。
可他又怎么睡得着?
其实自那日宋宛儿在他眼前决绝跳下城墙之后,赵奉安便夜夜无法安然入眠。
每次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宛儿充满恨意的眼神,还有漫天大雪中,一身红色嫁衣的她躺在雪地上的样子。
那一刻,他宛如被万箭穿心。
这蚀骨之痛时刻未停,每当夜深人静时,更为明显。
他必须要做些事情,能够离她再近些,才能让自己稍微好过些。
如今她已经来到康和,就在离皇宫不远处的驿站,无人知道每晚他都会偷偷潜出皇宫,去到驿站外,靠坐在后院的墙外。
想着她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侧安睡着,他心里难得会平静些许。
再等等,他不断对着自己说,艰难压抑着自己想见她的欲望。
没错,自他在宋国受了重伤开始,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上一世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痛苦,重生之后,赵奉安唯一确定的,就是要重新拥有她。
他了解宋宛儿,知道她为人纯善,上一世她能为盛阳百姓牺牲自己性命,这一世她仍然可以。
所以他十分笃定,最后宋宛儿必定会随行来康和,他这几天刻意不见太子,也是为了将她逼出来。
作为赵国质子的赵奉安,大宋长乐公主已经是不可及的妄想,那么他就不再做质子,如果悔恨和哀求不能让她回头,那他就用另一种方式将她逼到自己身边来。
果然,她来了。
其实,他并不想吓到她,只是他太想念她娇俏的面容,再次看到他最爱的那双灵动双眸,上一世二人相处时种种扑山倒海向他扑来,赵奉安竭尽全力克制,还是没能压抑住内心对她的渴望。
直到此刻宋宛儿冷若冰霜的模样,才终于提醒他,原来她已经不是上一世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宋宛儿,而他亦已经不是上一世卑微的赵国质子。
赵奉安似是轻轻叹了口气,回身走到圆桌前坐下,对宋宛儿开口:“坐下谈吧。”
又转头对外说道:“来人,倒两杯茶进来。”
门外侍卫答应着,端了两碗茶盏进来,置于桌上,又躬身退了出去。
这倒让宋宛儿有了些许喘息时间,她微微松了口气,缓步来到桌前坐下,打量着房中装饰。
从进入赵国王宫开始,宋宛儿就发现,这里虽是赵国王宫,亦是重檐压顶的重重宫殿,可是装饰却十分朴素。
如今来到赵奉安卧房,看到屋内情景,相比宋国皇宫的奢靡华贵,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
这房内,只有一张紫檀架子床和两个衣柜,床上帷幔也不过普通青布,墙壁没有任何书画装饰,更别提那些金玉做成的奇珍异巧。
“是不是和宋国皇宫很不一样?”赵奉安突然开口问道,语气平静。
宋宛儿收回打量的目光,防备地看向赵奉安,抿唇没有回答。
赵奉安垂眸用碗盖拨着茶水上的浮沫,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又说道:“这没什么奇怪,赵国多年一直做宋国的附属国,有什么好东西,都需要供奉给宋国皇室。”
“其实,赵国的王室本来也还是有些库存。二十年前,赵国遭遇一场多年不遇的水患,我父亲将王室许多珍藏拿去换了银两,去救助受灾赵国百姓。”赵奉安将茶碗轻轻放在桌上,抬眸看着宋宛儿,语气依然平静;“对了,那年水患时,你父皇也在赵国,还曾助我父王做了不少事情,也因此得了我父王的信任。”
宋宛儿微微蹙眉,刚要开口,赵奉安却打断了她,继续说道:“之后那任赵王,是你父皇在赵国那半年,早就物色好的一位赵家远方后人,那人没什么能力,只是因为姓赵,天上掉下的王位砸到了他头上,他们一家鸡犬升天,所以便对宋帝死心塌地。为了表示忠心,将赵国王宫内剩余不多的几件物品,尽数送给了宋帝,以示忠心。”
“所以,如今你看到的赵国王宫便是如此样子。”赵奉安仿佛在说着什么平常故事。
宋宛儿从未想过,会听赵奉安如此平静地说起过去发生之事,她以为他恨得深沉,对于这段血海深仇,从不愿提起。
可今日赵奉安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