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谋算
27.
哗啦——
一桶冷水顺着头顶尽数浇下,沈让站在浴桶里,衣裳都没解,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好似一张束缚的网。
沈让感觉着水流冲过,浑身都泛着凉气,他却仍觉得热,耳根连着脖颈都在泛着淡淡的红色,胸口起伏不平。
他将自己整个浸在冷水里,脑子里却都是在公主府里,小姑娘抱着自己的画面。
没人知道,今天白天,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人推开。
而现在,姜毓宁不在,周围一盏灯都没有点,他那不该有的思绪如海草疯长,侵占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将自己沉没在冷水中,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冷静下来,他裹着宽大的浴巾走出浴桶,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樊际就等在门外,“殿下。”
“派人回一趟常青园,把宁宁往日用的被褥和矮榻,都一并送到景安侯府去。”沈让吩咐道,“还有,再多派几个人保护她,本王要时刻知道她的消息。”
“是。”
樊际应下后,不敢耽搁,当即便退下,吩咐人连夜去办。
于是,姜毓宁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房间里多了很多熟悉的东西:插花的薄胎白瓷细颈瓶、喝水的粉彩海棠纹茶杯、黑漆镂空案几……甚至连那美人榻,都是从前在常青园用过的。
姜毓宁垂着腿坐在床沿上,以为自己没睡醒,揉了揉眼睛,东西都还在。
竹叶端着热水进来,笑着解释,“都是公子命人连夜送来的,公子说了,日后不能再教姑娘受委屈。”
姜毓宁却有些难过地问:“哥哥是要反悔了吗?”
竹叶不明白她的意思,姜毓宁委委屈屈地抹眼泪,“他把所有东西都送过来,是不是忽然反悔,不想接我回去了?”
“怎么会?”竹叶忍俊不禁,“姑娘别胡思乱想了,公子待您如何,您心里还不清楚吗?他一向是最疼姑娘的。”
一提到这个,姜毓宁便不说话了,她晃了晃腿,翻身将自己扔进被子堆里,脸埋在胳膊里,像是某种小动物,为了保护自己团成一团。
自从离开沈让之后,她就一直很不安。
尽管她身处的景安侯府,是她原本的家,可是在她心里,只有沈让一个人才是他的亲人。
因为有沈让在,她才能平安长大,读书习字,身边仆婢环绕,吃穿用度甚至比侯府更奢侈精致。
是他给了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所以,她才会对他信任,依赖。
可如今,她离开了沈让身边,他很怕是因为哥哥不喜欢她了,不想再宠着她,或者是嫌她太麻烦,太不乖,所以才将送回景安侯府。
她很没有安全感,连夜里做梦,都只有哥哥的背影。
竹叶看她这样,很是心疼,可她不过是个奴婢,不敢揣测殿下的意思,只能轻叹口气,走上前轻声安慰。
“别哭了,相信哥哥,别让哥哥担心你。”
姜毓宁想到昨日从公主府离开,沈让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红着眼眶忍了半天,到底没有让眼泪落下。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乖乖爬起来洗漱穿衣裳。用过早膳后,卓氏的婢女花容来传话,说是大姑娘回来了,夫人请她到宁安堂一道叙话。
在景安侯府半个多月,姜毓宁才勉强理清这府里谁都是谁,她上面有三个堂姐,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除了大哥之外,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大伯的孩子,其中,大姐姐在几年前就出嫁,姜毓宁至今还没有见过她。
她点头应了,带着竹叶一道前往宁安堂,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花容替她打帘,姜毓宁走进去,朝着最上面的卓氏福了福身。
卓氏一如既往地和善,朝她招手,然后指着自己身边的年轻妇人介绍道:“这是你大姐姐毓柔,如今是嫁到了安远伯府。”
姜毓宁问好:“大姐姐。”
姜毓柔和卓氏长得很像,一张宽厚的圆脸,说话也温柔,“四妹妹不必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小时候,我还抱着你一起玩过呢,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妹妹怕是都忘了吧。”
姜毓宁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只能讷讷点头,姜毓柔也不怪罪她的失礼,又笑着关切了几句,提起正事来,“毓宁可会打马球不会?”
姜毓宁诚实地摇摇头。
姜毓柔说:“过几日,我们伯府会办一场马球会,到时候,大姐姐给你安排个位置,你想不想去?”
其实姜毓宁并不想去,倒不是不愿意出门,只是昨日在公主府时,伯母拉着她见了许多不认识的人,她很不自在。
她想摇头,卓氏却已经替她答应下来了,“宁宁不爱出门,回来这么长时间,除了昨日我拉着她去公主府赴宴,旁的时候,就再也没出过门。这样怎么行?”
姜毓柔大约是看出了姜毓宁的不情愿,又笑着说了关于马球会的事,又说要送给她几匹布料,做一身骑装。
姜毓宁一一答应,等抱着几匹布料走出宁安堂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
卓氏看着姜毓宁离开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不悦道:“瞧见了吧,我同她说十句,她也只回答我一句,又呆又笨,什么都不懂,这样的性子,真是能把人气死。”
姜毓柔端了杯茶递给她,笑着道:“这样的性子才好,她长成那个妖媚样子,若是性子再机灵,那母亲管教起来岂不是太费力气了。”
“还是你这孩子明白。”卓氏说道。
姜毓柔听出她话里有话,问:“是秋儿又惹您不高兴了?她年纪还小,娘亲多同她讲道理。”
卓氏摇摇头,“你不知道,她满腔心思都在那个裕王身上,我同她说别的,她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对于姜毓秋的心思,姜毓柔显然也是明白的,听到裕王这个名字,同样也很无奈,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也不好说别的什么,只能安慰卓氏道:“母亲也别多想了,如今太子式微,总不能再将毓秋送进东宫,其他几位皇子王爷都是各有本事,形势未定,谁也说不准的。”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是不是?”卓氏竖起眉头,“眼看着太子倒下,上来的是淮王,那裕王病秧子一个,在这上京城内一向查无此人,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秋儿往火坑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