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替身
荀越心中虽是未曾因为荀宗平和承德帝的苟且龌龊打算迁怒于她,却也并不想与她多言。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居然也是顿住脚步。
但也没有再进身后的寝殿。
不多时,是姜沅芷主动抱着个陈旧的檀木小箱子从殿内出来。
荀越冷眼看她,眼底几乎不带情绪。
姜沅芷方才并不可能听到他们父子主仆之间的任何对话,但是看那个剑拔弩张的场面也不难猜出父子俩是闹掰了。
于是,少女此刻立于他面前,就显得开心许多。
而且,她也刻意的不加掩饰。
她看着荀越,盈盈的笑了:“本宫与荀世子多年未见,方才你能一眼认出本宫身份,想必还要得益于我这样貌与朝朝表姐确实相似。安国公的打算世子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就算不为了将你荀氏一族谋朝篡位的恶行遮掩过去……世子你知道吗?当日表姐离京时是借的本宫身份,那日她刻意仿照本宫模样描画了妆容,居然真就与我有了□□成的相似,以至于蒙蔽了包括尉迟表哥在内以及送嫁的文武百官所有人的眼睛。世子若是愿意,本宫也可以仿做她的。横竖这辈子你与她之间的缘分也断绝了,真的得不到,留个假的在身边,也是你矢志不渝的美事一桩,这样不好吗?”
傅云琅离京的原委,荀越随后一一仔细打听过了,虽然幕后确切的行事经过并不明了,但他知道傅云琅当日确实是掩人耳目,顶着姜沅芷身份走的。
这也正从侧面说明,她在应承下来那桩婚事时是受了大委屈的,否则不至于出个嫁还得偷偷摸摸的走。
姜沅芷也许不是始作俑者,但是在这整件事里,她也不是全完无辜的。
荀越捏着拳头的手指咯咯作响,眼底血丝仿佛都更重了些。
只是还有最后一丝的理智克制,叫他没有对姜沅芷动手。
姜沅芷看着他眼底的痛苦与仇恨,反而越发有恃无恐的笑起来。
她再往他面前走了两步,用她那张和傅云琅足有四五分像的面孔怼到他面前,蛊惑他:“想来是命运兜兜转转的定数,当初表姐替了我的身份离开,嫁予了尉迟表哥,现在我也可以做她的替身,陪在荀世子身边,您说……好不好?”
事实上,她现在这样明媚笑着的模样和当初年幼不知愁时候的傅云琅是很有些神似的。
可荀越是见过逐渐长大以后的傅云琅的,姜沅芷这张笑颜越是明媚也越是与幼时的傅云琅相像,他心上被钝刀划过的伤口就会更疼一分。
他的小姑娘,早不是明媚无忧的模样了。
“你滚!”最后,他只是语气低沉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看傅朝朝的面子,我不杀你,但你也欠她的,以后便自生自灭自求多福吧。”
言罢,他转身便朝外走。
姜沅芷说给他做替身的话,原就掺杂着一半气话和另一半走投无路之下破罐破摔的挑衅,事实上若是荀越当真点头了,她应该也做不到就这样陪在灭国的仇人身边讨好奉迎。
但是在她如此这般明显的挑衅于蛊惑之下,荀越居然还能果断拒绝?这还是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她不死心忽的又追了一步上去,挡在对方面前,不依不饶:“世子真的不考虑本宫的建议吗?这世上不会还有人比我更像表姐了,甚至于包括她的言谈举止和生活习惯,也只有我最清楚。”
荀越眼底终于忍无可忍的染上愠色。
“模仿得再像,你也不可能是她。”他未曾否认自己对傅云琅的惦记,却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傅朝朝,我也不需要对着一个所谓的替身来睹物思人,若我真的那么做了,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和亵渎。”
这话说完,刚强甚至冷酷的男人眼底似乎隐隐浮现一片泪影。
但那情绪很快消失于无形,他再度冷声警告:“你也不用一再言语激我,你姜氏的君主无能,守不住这天下与民心,今日天下落入我手,是大势所趋,甚至即使没有我,也还会有别人取而代之。从你的身份立场,你要恨我甚至想杀我都无可厚非,但是念在……”
他话到这里,突然哽了一下,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道:“你若有胆有怨,可以试着提刀来杀我,可傅朝朝曾经真心待你,哪怕只是一时的气话,你也不该再将她往这风口浪尖上推。走吧,出宫去,这里的事你无能为力,至于姚氏……我也不会叫她死。”
如若代入傅云琅的立场,他其实也想杀了姚氏母女的,虽然傅云琅看重她这最后的两个血亲,不愿意恨她们,可是他恨!
但是因为她不愿意看这母女两人有事,他就也可以忍着不对她们下手。
只是在这件事上,他对姚氏母女的让步也仅限于此了。
姜沅芷听着他掷地有声又仿佛声声泣血的言语,多日里因为恐慌绝望和愤怒而颠覆的理智居然奇迹般的缓慢回拢。
她手里死死抱着那个小木箱子,掐得指关节一片苍白。
就在荀越打算绕开她再度离开时,她忽得自嘲笑出声:“亏得表姐走时还要煞费苦心的予我留后路……”
她将手中抱着的木箱递过去。
荀越并未在意她抱在怀里的这个箱子,或者说他连她这个人都不耐烦搭理。
此时看着少女递送到他面前的小木箱,第一眼只觉得是有些眼熟。
却也不及细想,箱子没有上锁,他直接抬手打开。
里面满满一小个箱子放着的都是些老旧的小玩意儿。
有小小的拨浪鼓,漂亮的蛐蛐笼子,雕刻得有些奇形怪状的弹弓,小木剑和陀螺,甚至纸鸢废弃之后揭下来的画纸也被折叠起来仔细收藏……
那些老旧的,已经遗失在岁月里的陈旧记忆再次扑面而来,攻击了他。
一股激烈的泪意直冲眼眶,荀越指尖微微痉挛,发抖,却又仿佛全身定住了一般,一动也动不得。
最后,还是姜沅芷微微叹了口气,强行将那箱子塞进他手里。
“表姐离京前叫我还给你的,我想她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的,想用这些在你们父子手里换我一条活路。”这一次,看着面前双眼猩红的男人,姜沅芷的心情却莫明带上几分悲悯:“曾经的那十年间,但凡你回来寻了她,今时今日你们都不会是这般结局,你早该有这般破釜沉舟的决心的。”
与你父亲决裂的决心!
这两天横遭变故之后她想了许多,也渐渐明白,傅云琅该是早料到荀氏父子会取了姜氏的江山而代之,她留下这箱旧物,又叮嘱她务必还给荀越,就是想请他惦念儿时旧情保全了自己这个表妹。
姜沅芷不知道傅云琅是如何笃定最终推翻姜氏王朝的会是荀氏父子,但她也不会用恶劣阴暗的心思去揣测自己的表姐。
就如是傅云琅走前最后对她所说的话一样,她父皇不是个称职的帝王,他没有将这个国家治理好,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大势所趋。
也正如荀越所言,即使没有他们父子,也还会有别人来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