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本王从前见过你 - 他越关山 - 绿皮卡丘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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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本王从前见过你

太后一走,连同随侍的女使们都远远退开,一时间,就只剩下齐王并千扬两个相对无言。

就算知道了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可那张脸,静默的时候,真是相像得惊心动魄。太后无疑憋着坏,可这位齐王究竟什么心思,千扬摸不透,便垂下眼不去看他,免得心神乱摇曳。

上一辈的天家辛秘,千扬知道得也不比寻常宫里人多,先帝并不会同她聊这些扫兴事儿。她只是从传言里风闻一星半点儿的,比如明宗皇帝立储时曾在两位嫡子间犹豫,最后挑了先帝,幼子便封作齐王。

都说齐王性情肖似明宗,千扬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

明宗皇帝当年扯着清君侧的大旗铁骑入京,一等一的文治武功卓绝千古,可毕竟是弑兄夺位的人物。肖似他?放在乱世,那无疑是英雄,可在太平,就是个不定时炸弹,要拿他当枪使,无异于与虎谋皮。

齐王当年错失天下,能心服口服么?太后却偏要同他搅和在一处,千扬觉得她是分不清主次矛盾,多少有些黔驴技穷了。

敌人出昏招,倒是个好消息,千扬顿觉这咸宁殿也不那样面目可憎了。

她想得入神,便漏过了齐王的问话,直到齐王连声喊“昭仪”,千扬方才抬眸,“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是说,”齐王一双眸子似鹰准,便是说着家常的话,动静间都带着摄人的凌厉,“本王从前见过昭仪。”

那不稀奇,勤政殿上她也站过班。千扬应了声,又垂眼去端茶盏,“御前当差的女使,头一样要紧的规矩,就是不许把眼窥贵人们正脸,尤其是外藩及大臣们,所以我倒不记得同王爷见过,请王爷恕罪。”

齐王目光在她面上一绕,却说不是在勤政殿,“有一年上元,先帝亲登永定门观灯,宗室及馆阁大臣随扈,后宫未同行。本王记得,满城楼的老迈学究和带刀侍卫里,唯独你一个女孩儿家,跟在先帝身侧,身上裹了件银白鹤氅,一看就是上用的物件,想不惹眼都难。”

千扬没料想齐王竟记得这个。

还是她初到御前没多久的时候,逢着爹爹祭日,在勤政殿围房角落上烧纸钱,毫无意外被巡夜的内侍逮个正着。先帝再宽和,勤政殿里规矩依然严苛,她被人扭送去内廷司领罚,却恰好被先帝撞见拦下。

先帝没怪罪,只是叫她起来,和声问她家里的情形。

大约是觉得她可怜吧,听完后,先帝竟安慰她:“人与人间的缘分就是这样,有的长,有的短,若缘浅情长,也不算是最坏的事。”

先帝语调很能安抚人,她渐渐不怕了,又听他问:“若你爹爹还在,你最想去做什么?”

她想了想幼时的情形,其实大多她贪念的幸福温暖都细碎不成篇,是每一处熹微的光亮,在悠长岁月里融成汩汩的河。可天子问话不能不答,便说是上元节观灯。

那是第一回,她同先帝称得上是交谈的对话,她自己都没当回事,转眼便忘了。

转年正月,先帝早早便放出旨意,上元将同大臣往永定门观灯——那可是天子与民同乐的盛事,多少年没有过了,于是上京城那年的灯会办得格外隆重。那日她站在城楼上,望着浩瀚璀璨的灯海,似仙尘落九天般的绝美画境,如梦似幻。正看得移不开眼,却听先帝在她耳边轻轻落下一句,“你想要的,是不是这样?”

她花了很久才意识到,她随口一句话,先帝竟默默放在心上。

千扬还记得,那铺天盖地的感动惊得她连脑袋都不怎么转了,口不择言道:“您这样,离烽火戏诸侯也不远啦。”

当时以为那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是天高地阔间一叶逃离世事的扁舟。没承想,相爱是压根儿遮掩不住的,早落进人眼里了,竟叫一个不相干的宗室,记了这好多年。

齐王这话真叫人没法接,他是想听反驳,还是想听她亲口承认同先帝有旧?千扬索性不言声,慢悠悠在那儿喝一盏永远喝不完的茶。

齐王倒以为她是尴尬,“昭仪不必挂怀,一些旧事,本王也不会到处去说。”

千扬有意避开他的目光,可不顶用,这人的眼神好像带刺儿,䁖着点儿余光就能往你心里扎。他又说:“明宗未御极时,本王同先帝就是普通藩王的儿子,藩地上不似京中规矩大,我们在一处长大,也曾十分亲近。先帝性子看似温和,实则心里同人都远着,要叫他同人交心,不是件容易的事。那回在城楼上随扈,本王便觉先帝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原来是终于有女孩儿走到了他心里去。”

千扬心头咚咚跳,可那张肖似的脸戳在眼里的时候,又说不出重话,“王爷究竟想说什么?”

“只是同昭仪话话家常,”齐王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视线,“先帝走了三年多,昭仪在宫里过得还好吗?”

敢情齐王是全没把小皇帝放在眼里,千扬几乎有些佩服他,“王爷,您是先帝胞弟,而今官家的亲叔叔,这身份多少有些尴尬,道理您定然比我明白,在宫中什么话该说,什么话犯忌讳,您还是放清醒些好。”

齐王嗯了声,眉头微扬,眼中闪过似笑,“昭仪倒是说说,本王如何就身份尴尬了?”

“不是都说您在明宗皇帝心里拔得头筹,差些就克承大宝了么?”千扬不乐意同他拐弯抹角,“既如此,您更得谨言慎行,太后娘娘宫里可不是放肆的地方——您该在上京城中去放肆,什么走鸡斗狗,鲜衣怒马,风月场中一掷千金,最好混出一个浪荡荒唐的名声,显得您无心权势,一辈子太平尊贵,天下人都放心。”

齐王目不转睛听着,漠然一点笑意忽然在眼底漾荡开,“昭仪心直口快,倒是很关心本王的安危。”

齐王这一笑,冰封似的面容像是破开道口子,后头全然是另一番光景。

千扬没忍住,不由多看了几眼,一遛神儿,言语就活泛起来,“也不是关心王爷的安危——天家争斗,总免不了祸及无辜。我打小是在市井中长大的人,知道底层百姓要求并不多,谁当皇帝都是一样,不闹腾,不打仗,就是好皇帝。”

齐王竟没觉得同她一个深宫妇人谈论天家权谋显得儿戏,反煞有介事地顺着她的话忖了忖,才说:“倒也是这个理儿。”

齐王终于移开目光。真是似座山般巍峨的人物,往椅背上一靠,拈着指上莹润的扳指转了转,都转出了几分高深。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本王也同昭仪露个底,宫里头人云亦云,昔年旧事,传到如今九假一真,不可轻信。本王这些年很安分,也没有争帝位的心思,昭仪大可以放心。”

齐王这还,千扬听出了几分荒诞,太后处心积虑将她同齐王凑在一处,定没料到结果是这样的走向。幽微的阴谋机窍摊开了摆上台面说,怎么都显得儿戏,她同齐王这一来一往,倒真有种话家常的琐碎平淡。

齐王又调过视线来看她,“昭仪似乎气色不大好。”

千扬漫不经心,“先前病了几日,今日已好了许多,谢王爷关心。”

“年轻的时候,总不将自己身体当回事,满以为养养就好了——实际不然,昭仪年长些就知道了,人这一辈子,每一回折腾出来的乏累,遇着的沟坎,都会留下痕迹,身上也好,心头也罢,总有一日会找上你......所以许多事情能避则避,能不沾,便不要沾,永远比事后弥补来得好。”

齐王这话大有玄机,千扬听得半明不白。他似乎知道很多事,从前的,眼下的,深沉得不着边际。

齐王不像是会多话的人,千扬也不打算在太后宫里扫听人家的真章,只曼应一声,“王爷说得有理,我听您的。”

她从善如流,齐王倒顿了下,又道:“听昭仪说话,明显中气不足,显然是症候没好利索。昭仪若想回宫去歇息,请自便吧,太后面前,本王会替昭仪周旋。”

千扬朝外一瞥,偏殿中虽明面儿上没人,可太后若不肯放她走,她哪能出得去咸宁殿门?略扬唇一哂,才要说多谢王爷好意,却见那山水屏风后头有人影一闪,转眼就走到了跟前儿来。

当着宗室的面,千扬很拎得清,虽然有几日杳无音讯了,仍立时站起身,尽足了妃嫔礼数。

官家负手行来,眼神儿只落在齐王身上,随口问,“皇叔来了?稀客。”压根儿没拿正眼瞧她,可走到近前,倒扶了她一把,顺手就托着她肘间一扯,扯到了自己身后。

齐王是长辈,却要先行君臣之礼,官家也叫免,“朕有些日子没见皇叔了,这一向可好?”

其实官家会现身,也是意料之中,太后大约还盘算叫官家撞见什么更了不得的事儿吧!可惜了了,没如她愿。

官家同齐王来往了两句,场面倒稀松平常。千扬本以为官家会更恼火的,毕竟她去见陈孟瞻叫他撞见,他那会儿简直像个炮仗,眼见就要点着。可今日没有,今日官家虽也不见得有多快活,那点不悦却压抑得很服帖,反倒真正像是位人君的气度,有种捉摸不透的淡漠。

客套了两句,官家开始话家常:“王妃薨逝许多年,朕记得父皇从前年年垂询,皇叔都说没有再遇上合心意的,今年呢,皇叔可有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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