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卅壹
冬日严寒，灵堂内外本就有些森然冷意，加之风声呜咽不断，如同女鬼啼哭，实在让人不得不去在意这几日府里流传甚广的恶鬼附身索命的传言。
特别是从某一刻开始，先后有好几个人皆看到屋内点燃的蜡烛转为蓝色的鬼火，又骤然消失后，看似面面俱到的搜查，终在各种干扰之下，变成了草草了事。
抱书发现，之所以如此轻易蒙混过关，除了那个简单却隐蔽的机关外，受曹国公指令前来探查灵堂的府卫中更有一个职位不低的人，在暗自与自己配合。
她心中稍微安定了些许。
成队的府卫离开，仅留下几个人守在门外，寸步不离。
抱书看准时机，悄悄将薄板撤去并折断，再将其贴着墙放到后窗外被竹林掩住的阴暗的墙角，按计划，不多时自会有人来回收处理。
之后，她便表现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同府卫一起站在门口，哭哭啼啼的吸引他们的视线，并等待事毕的信号出现，再略施小计，吸引看守府卫发现公主尸体又回来了即可。
但是，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有两个院子里平日多受平昌公主庇护的女婢，被搜查了住处后，听说贵主尸体被偷，又见程五郎酒醉的不省人事，竟结伴而来，探问情况。
见抱书满脸泪痕的站在院门外，安慰之后，她们当即决定要陪抱书一起等待消息。
夜风呼啸而过，将白天春日暖阳的幻觉全部打散，冷的让人直打寒颤。
圆脸的女婢胆小一些，两股战战，警惕的不停左右扫视，身体也不自觉的更加贴近抱书，却始终不说要先走。
实在害怕的厉害，她便提议，三人一起回灵堂内，一边为贵主烧纸，一边跪待她的归来。
原本一切按照计划顺利执行时，抱书还能勉强镇定，自打被这横生的枝节扰乱，她便开始紧张到蜷缩在袖内的手指都在发抖。
更糟糕的是，圆脸女婢的提议让她不知所措到抖的更加厉害，竟被站在一旁始终不说话的高个女婢发现。
她握住抱书的手，尚以为是寒风中站久了，实在担心她心碎之下又被冻坏了身体，也开始附和着一起劝说起来。
抱书脑中发木，愣愣的只知道死咬着「一定要等公主回来」一句话。
两人见她泪水涟涟，抽泣不止，一时也想起了公主往日的好，更想到没了娘子，在程五郎的手下，自己之后日子恐怕会更加难熬，便也随着落下了眼泪。
三个哭成一团，引得旁边的留守的府卫频频看过来。
啜泣声让本就阴森的氛围更加可怖，终于有一人实在忍不了，出声赶她们进到灵堂里边哭去。
这番变故，让尚未收到事毕信号的抱书更加慌乱，一时架不住另外两个女婢生拉硬拽的夹击，只能被拖着朝屋里走去。
进门之时，忽有一阵邪风从背后刮来，竟意外吹开了她此前未曾关严的后窗。
寂静中异常的响动声显得格外震耳，抱书吓的跌坐在门边，脑中「嗡」了一声后，也不知道那根弦没搭好，竟大呼小叫道，看到鬼影从那里飞了出去。
圆脸女婢当即吓到尖叫，和她双双抱在了一起。
高个女婢倒还淡定，闻声立刻追到窗边，朝外看去。
当然，什么也没看到。
院门外的府卫中有两人，闻声跑了进来，在窗边查看了一番，既没找到任何损坏之处，更未曾有发现脚印。
将窗子关严，离开前，有一人顺便朝停放在堂屋中央的棺材里瞟了一眼，当即顿住了脚步，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又靠近再看了一遍。
还未等他发声，被他停步吸引而来的另一人已经高声朝门外呼喊道：“公主又回来了。”
被曹国公唤去问话时，抱书竟分不清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她的咋呼声太过唬人，另外两个女婢竟然与她口供出奇一致，皆说自己看到了黑影在窗边一闪而过。
即便如此，程世让依然产生了怀疑，甚至很快猜到了棺材里可能有问题，亲自前去检查。
这也是藏尸时，李暻故意不让人在棺内设计更精巧更方便的机关，而使用可以销毁的一次性结构的原因，防的便是有可能出现的「露马脚」。
在糊里糊涂之间，抱书要做的全部事情，到此为止。
三人走至岔路，分道扬镳之后，抱书站在路口看着另外两人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就在她们快要消失在转弯处时，她隐隐约约看见那个高个女婢回头看向自己，而后点头笑了一瞬。
夜色浓重，让人分不清，一切是幻是真。
可抱书却相信自己确实看到了。
泪水悄悄润湿眼眶，她无声的说：“娘子，你看，不是每个人都像银环那般忘恩负义，还有很多人如她们一样，都在感念你的恩情。
“所以，娘子不要彻底失望，下辈子请一定再来这里。
“抱书来生还想陪着你。”
一场称不上精巧的「闹剧」就此结束。
李暻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还能保证一切行之有效，除了对自己手下执行能力的信任，所依托的更重要的根本，不过是圣人亲口裁断程五郎无罪后，他坚信，对于平昌的死，曹国公府内并没有什么人，会真的在意。
至于为何要如此粗糙行事？
一来，当然是为了制造一个「公主尸体曾经丢失」的话头，以便利用市井传闻大加渲染，将之与「裴继衍验尸」之事紧密凿实。
但更重要的是，为了防止曹国公因心中担忧，提前做了预防，遏止住了此后晋王李暕以此发难的可能。
太子殿下必须要让他坚信，定是有人使了手段，而平昌的尸体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国公府。
无论如何，绝不会有人可以用这件事威胁于他。
为了保证藏尸之事进展顺利，李暻尚还起了数根用过便要撤去的暗桩。
与此事同时发生的裴继衍被绑之事，才是真正的简单。
发现白乐安在私下里调查此事后，太子殿下以不便出面为四妹报仇为由，再略微对他透露自己更深的图谋增加可信性，继而主动提出要帮他做成此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