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 此间断崖 - 什泱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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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梁原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按亮灯,房间里还是熟悉的面目。当初走的时候,大约也是这个时间,都是在黑漆漆的夜里来去。要不是当中隔了两个季节,厚棉袄子换成短衣短裤,真要以为只是下楼逛了一趟。

回来第二天就忙着洗洗晒晒,样子不是专门打扫屋子的收拾法,而是打发时间的那种。

翻出成套的餐具,不管用到没用到,挨个清洗过去。站在水池边一上午,只洗出七八个花纹瓷碗,放在太阳底下晒,下午收的时候发现上头留了水渍,再拿回去重新洗。

每天洗哪些碗,收哪些盘,她自己有主意,日子倒也填得满满当当。

窗帘、被单这样的大件也拿手洗。泡进浴缸,支个小板凳,慢慢搓,细细揉。地板、柜子也是用这种磨时间的手法,仔仔细细,一寸一寸擦过去。

她做事的时候专注又耐心,这间屋子转那间屋子。一天下来,时间是消磨了,可人也转得疲乏。

累了好啊,倒头就能睡着。

屋里能换能洗的,全收拾过了,假期还有大半。日子变得千篇一律,每天看着太阳光从这头慢慢挪去那头,直到消失不见。

这天,梁原看着天边的月牙渐渐淡去,终于等来红日灼灼升起。她换上新买的衣服,搽了粉描了眉,点了口红提气色,收拾妥当,早早地出门。

去花市挑鲜花。选中一点白,一簇黄,还有一把红似血,拿纸包好,捧了满怀。

车往山上开。下了车,还得再走上一段路。

日头真毒,花都晒蔫了。这一带正在施工,没有躲太阳的地方。她把花束放低,走到工地铁皮围墙的阴影里,阳光斜过她的半边脸,怀里的花刚好躲过毒日头。

终于到了地方,大门却从里头堵住,进不去。

保卫室里有人,梁原探头问:“师傅,这边门怎么封上了?”

里头打盹的闻声醒来,没听清,她又把话重复一遍。

“在修排水道,这门不开,从前面小门进。”

“谢谢。”

大叔看清来人,精神了,站起身凑到窗边张望。

旁边的年轻小伙问:“怎么,认识?”

大叔呷一口茶水,端着杯子往梁原走远的身影一指,“这小姑娘不容易呀!”他拉开凳子重新坐下,开始说叨。

“大概前年,还是大前年,记不太清了。就刚才那个小姑娘,一个人噢,跑去给自己订殡葬服务。接待的店员以为她得了重病,订这个冲喜。

别的什么她都不挑,光说地方,得她指的那个,别的地方不去。来回叮嘱好几遍,叫千万别弄错。最后坚持付了全款才走。出门后又拐回来,说第二天给她打电话,要看看具体东西样子。

晚上店员小妹整理订单入账,看见那张单子背后还写着住址,精确到门牌号,这就有点奇怪了,她把白天的事跟老板娘提了下。

老板娘警惕性高呀,立马按照单子上的号码打过去,电话一直没人接。一想,坏了,要出事。店老板没在,两个女人害怕,就找我和她们一起去。

夜里快十二点,我们到她家门口,怎么拍门都没人应,最后报警。撞开门进去,你猜什么样子?人躺浴缸里,里头的水全红了,整个人脸色煞白,店员小妹吓得直接瘫到地上。”

大叔啧啧感叹:“对自己是真下狠心的。吃了药,手腕上划拉那么深道口子,放了满缸水温着,一点点流干。再晚上一会儿都没得救。”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年轻小伙忍不住问。

“唉,能怎么,悲剧啊!小姑娘也是可怜……”

正说着,外头有人进来,话就断了。

空旷的墓园里,只有梁原一个人。大中午,太阳直直照下来,园里没有遮挡物。她把花摆好,挺直了背立在墓碑前,静默了好一阵。

“天还是这么热,一点办法都没有。”拿天气开场,后面的话一句句不急不缓也跟出来。

“我回去上班了。说好努力试一试,还是没待住。都太熟悉了,心上老想事,讲课的时候也走神。一直那样走不出来,就换了地方。

放心,新学校挺好的。我带两个班,兼一个班的班主任。下了课不用坐办公室,时间比老学校自由。

就是那边冬天太冷了,屋里得生炉子,我不会。木柴只起烟不出火,房东老说我生火像要烧房子。

饭有好好吃,一天三顿,都没落下。上课的时候在学校吃,周末就下馆子。那地方的菜爱放辣,有些看着不辣,吃起来还是麻嘴,烧得胃疼。

后来就自己在家煮。熬一锅粥可以吃一天,菜我也吃不多,就都放一起炒。这样是不行的,有一回这么炒,豆芽熟了,豆角没有。

吃完半夜闹肚子,撑不住了爬起来去诊所。走到半路扶着电线杆吐,吐完就起不来了。马路对面也躺着一个人,吐得比我还惨,好像是喝醉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家里人找过来,他还不愿意回,被硬拖走的。我吐到胆汁都出来了,人终于缓过来,就自己回去了。

饭比之前吃得多,就是没见长肉。”她笑了笑,“都白吃了。”

梁原站累了,蹲下来,随手捡个根小树枝,轻轻划拉地板缝中的泥,接着说:“觉就没那么容易,不吃药的话,一晚上得分成三段睡。睡不着就看星星,找一格窗户,从头数,数清楚了,天差不多也亮了。”

我说得很详细了,每天都这么过,大差不差。所以呀,别再往我梦里跑,待又待不长,欢喜热闹两下就走,我醒来天都是黑的。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回回这样……”

说话声音小下去,有些委屈,“我受不了。”

她把划出的泥一点点又填回去,叹了口气,“唉,睡觉比吃饭难,这个实在没办法。不过也不能那么高要求,是不是?已经很好了,日子过得比以前快多了。”

梁原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久,日头往西偏,她起身告别,出了墓园。

她下山后没有直接回家,拐道去了海鲜市场,转了几个活鱼摊,最后回到第一家,选中缸里最大的一条鳜鱼,又买了鲜虾、扇贝和大青蟹,沉甸甸坠手。

坐车去老城区,七弯八绕进了一户老式单元楼。一口气上到二楼,她缓了一缓,按响门铃。门联还是三年前的那副,底下都破损翘边了。

来之前她发过短信,没有回复。电话也是,他们不接的。

门从里面拉开,出来一个神态疲倦的妇人。对方看清来人,把门急急合回去。梁原快一步,半个身子挤进去,“妈。”

对方狠狠推了她一把,“出去。”

梁原被搡到门框上,磕得后背生疼。手上的东西没提住,掉到地上,狼狈又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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