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谈资
◎自打王氏出了那十两银子,宛如挖心割肉一样痛苦◎
那日上溪村看热闹的人,几乎都快把吴礼家里里外外占满。
吴礼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眼神涣散、眼下青黑,嘴唇抽动,看着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有好事者用手一探他额头,只觉热得厉害。大抵是不成事了。
孙大妹扑到吴礼床前大哭,指着王氏和赵春花直说她们就是凶手。孙家几个兄弟站在孙大妹背后怒目圆瞪,看着凶神恶煞。要不是村里的人都在这,他们说不准就要上去把赵家人按着再打一顿。
“我的儿啊……你睁开眼看看娘吧!”孙大妹拉着吴礼的一只手嚎道,“你爹那不争气的走了,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许是母子连心,吴礼艰难地睁开眼睛,在周边环绕的人群里扫视着,随后却抬手虚虚地朝王氏一指。
王氏见众人都在看她,眼皮一跳心里知道不妙,她让吴礼做的那些事,说话时旁边没人在,便是没有人证。空口许的没有字据,便是无物证。这吴礼办事不牢靠,跌进粪坑关别人什么事。只要她咬死不认,她倒要看看吴家耐她如何。
王氏镇定自若道:“礼哥儿,你指着我做什么?!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赵春花点着头站在王氏背后,哭哭啼啼中也往吴礼的方向看了眼。她没想到之前见到满身屎尿的人会是吴礼。一想到这人还亲过她,赵春花顿时恶心得有些反胃。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家洗澡!
吴礼眼睛却不瞎,把这对母女的神情尽收眼底。他见王氏不认,便低声朝他娘招手,低声说了两句话。
“你过来,我儿有话要跟你说。”孙大妹一把揪住王氏的胳膊。
“你松开!”王氏不耐烦地甩开孙大妹的手,死活不愿上前。
这时村长却发话了:“王氏,你既然说问心无愧,礼哥儿要同你说句话,你为什么不敢上前?”
周围人连声附和。王氏暗地里骂了几句,只得略弯了弯腰凑到吴礼身前。
哪怕吴礼已经洗干净换了衣服,身上那粪臭气隔远了闻不着,凑近了却还依然在。王氏抽了抽鼻子,被熏得有些龇牙咧嘴,她佯笑着说:“礼哥儿,你有什么要说的,只管大声说。有什么不能让旁人听的。”
吴礼却奋力仰头凑到王氏的耳边,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话。
没有人知道吴礼说了什么。只知道在吴礼说完后又跌回床上,而王氏的脸色已经大变。从一开始的有恃无恐,到后来的神情僵硬,不过是一瞬之间。
后来王氏亲口承认是她看孙大妹不顺眼,便把主意打到吴礼身上。害得吴礼跌进粪坑,患上重病。
她更是愿意出钱赔偿吴礼。而且这价钱还不低。
十两银子!
村长当了几十年村长,一双眼睛比天上的老鹰看得更清楚,只觉得其中还有内情。但见王氏愿意赔礼道歉出银子,吴礼这边也表示愿意和解。这事便直接压下,没有深究,让众人散了。
说来也奇怪,在王氏赔了十两银子过了没两天,吴礼的病竟然就好了。不仅能起床吃饭,还能跑能跳。更在某一天驾上马车带着他娘搬去了下溪村,对村里人说是搬去住一段时间,也许不会不会再回来了,更是神神秘秘地说若是有人上门来打听,就说不知道他去哪了。
关于王氏和吴礼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上溪村里人人都猜测过,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话题,都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一段谈资。
传来传去传得越来越离谱。甚至有风言风语说吴礼和王氏有一腿。更有甚者因为彼此猜测不一,起了口角,恶语相向后竟然打了起来。这是后话。
在赵家,赵龙早在带着妻女们回家后,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改了往常的窝囊样,指着王氏的鼻子就骂她糊涂。
他以为王氏说要找人去给赵三娘她们使绊子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过嘴瘾。没想到王氏不仅是这么想,还这么做了。
最后落得这样一个结果。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龙骂完王氏又骂赵春花。
如果不是因为赵春花暗中和吴礼往来,还把私密的东西让吴礼盗走,这人又怎么会以此为要挟让王氏当众认下此事。
如果赵家不答应这十两银子的赔偿,吴礼把那东西拿出来,赵春花的名声就全毁了。到时候嫁人别说是三十两银子,就算是三两银子,人家都只会觉得赵春花是个烂货。亏十两还是亏更多,眼前短利和日后长久,王氏还是分得清楚的。
面对责骂,赵春花却没当回事,反而还冷眼和赵龙顶嘴。她知道这个家里是谁做主。娘都没有骂她,爹凭什么骂她。以后她可是要嫁到富贵人家去的,爹果然是目光短浅,连这点都不肯牺牲。
但谁也没想到自打王氏出了那十两银子,宛如挖心割肉一样痛苦,她人便渐渐疯魔起来。
王氏每天起床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一定是我的银子啊。每天睡觉时也会突然坐起来,碎碎念着我的银子啊,就算是平时在家里干活都会猛地停下来大喊大叫。经常把家里人吓一大跳。
原本勉强还算和气的一家四口人为了这次的事,吵闹不休,没完没了,整日闹得鸡犬不宁。
上溪村里,赵三娘和刘壮听完妇人的八卦后,相携着走回家。
刘壮走在路上暗暗给吴礼竖起大拇指:“这人倒是真听话。”让吴礼装病吓唬赵家人,讹他们的钱,他还真是说到做到。不管吴礼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反正赵家人最近大概都没有心思再来使坏了。
“能从我娘手里掏出银子,确实不容易。”赵三娘都能想象到她娘掏钱时,那跟吃了苍蝇似的表情,顿时觉得有了那么点畅快。她脸上带起笑意。可三娘觉得有些不妥,马上就捂住了嘴。
“怎么了?”刘壮总是能及时发觉赵三娘的变化,也会及时地问出口,不让她的情绪自己憋着。
赵三娘捂着嘴把笑憋了回去,有些忐忑地看着刘壮:“她是我娘,我是不是不应该幸灾乐祸。”
当朝重孝,不管父母对子女如何,子女若是不孝顺,便会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尤其是要走科举一途的读书人,更是注重在孝道方面的名声。
赵三娘不怕被人说不孝,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但是她在意刘壮的态度。她怕刘壮觉得她是一个不孝女,是一个坏人。
刘壮想了想后说:“你觉得我娘对我如何?”
“很好。”
“对小弟小妹如何?”
“也很好。几乎是一样好。”
“那你娘对你和你那两个哥姐呢?”
赵三娘默了默,忽然有些释然。
两人慢慢走在不过半里远的回家路上,说了许多话。
赵三娘朝刘壮说起从小到大在家里的生活,爷爷爹娘对她们兄妹几个截然不同的态度,说起她跟着何氏从上溪村回来那天磕的几个头。
赵三娘把不肯退的那十两银子,当做她的卖身钱,当做她还报给王氏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恩不算多,十两已逾多倍。对她来说就是还清了。以后如果还会见到,就当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