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你给我说清楚!
屋外下着鹅毛大雪,厚厚地堆积着,寒风凛冽,达奚理缩着脖子穿过雪地,脚踩积雪的咯吱声从训练场延续到后宫静安殿,忽而瞥见雪白中的一点红,他驻足观赏片刻,上前折断沾雪的红梅。
半大的少年加快脚步往殿内走,来不及抖落身上落雪,便朝着里屋欢快走去,见到低眉看书的娴静女子,朗声唤:“母妃!”
静妃从书里抬头看他,见到他手上寒梅,无奈笑道:“这梅开得好好的,你摘它做什么?”
一旁侍女手脚利索地取来花瓶,达奚理将梅花枝插进去,抱着放到静妃桌旁:“它长在枝头无人观赏,还不如待在殿里陪母妃。”
寒枝几桠,红梅盛妍,暗香浮动,屋里燃着炭,温度比外面高,梅上雪化作水顺着枝桠滑入花瓶。
静妃看他贫嘴,笑着摇头不跟他争。
她放下书,起身帮少年拍掉身上落雪,又取了帕子帮他擦湿透的头发脖颈,达奚理笑眯着眼配合她动作,就听她说:“去换身衣物再用膳,里衣都湿透了,小心风寒。”
达奚理站直身体,做了个拉弓的动作:“不是雪水弄湿的,今天射了一百箭,汗湿的。”
“准头倒是挺好,但拉着没感觉,是不是进入瓶颈期了?”他嘀咕着按了下胳膊,捏了捏手,“我去洗澡。”
静妃看着几乎到她肩头的少年随着侍女往外走,不知想到什么,神情落寞,忽然回头的达奚理正巧看到这幕,到嘴的话就那么堵在嗓子里。
那天的一切都很正常。
他洗完澡回静安殿,走过长长的走廊时,看到蓬松柔软的雪没忍住,捏了只兔子带回去,静妃看到憨态可爱的兔子弯着眉笑了许久,方才看到的神情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兔子趴在窗沿上,旁边是他午时摘的梅花。
用膳时,静妃时而问下他今天训练的事情,时而问他功课如何,达奚理老实答,有时会抱怨先生布置的文章太麻烦,又要查资料又要问人。
他忽然好奇问:“母妃,为何只喜欢梅花?”
静妃只喜欢梅花,还是红梅,院子除了十多棵红梅,旁的什么也没有。
前些年达奚理还小,卫辞总跟他说自家后院什么树都有,闹得他心痒痒的,也想在院子里种些花树果树,静妃没让,少年心性说风就是雨,没多久他就忘了这事。
这时看到红梅,他忽然就想起来了。
静妃优雅置筷,用帕子擦着嘴,起身牵着他往外走,站在门口看积雪的梅花树,许久后她说:“也是这样的大雪里,我在红梅下遇见了你父皇。”
那时她豆蔻年少,正在学堂上课,谁说了句梅园的花开了,不知为何,她心里便惦记着这初梅,平时津津有味的课都听不进,如何都忘不掉,便趁先生转身偷偷溜出学堂。
向来规矩守礼的少女破天荒地逃了课。
只为看一眼初绽的梅。
雪下了一天一夜,树梢枝头被积雪压得沉甸甸的,她跑得满脸通红,站在大雪纷飞里,仰头看枝头红梅。
绽放的红梅被雪盖住,她凑近枝桠拂掉积雪,红艳的梅显出真容,她刚露出笑脸,咔嚓一声,枝头不堪负重,连着积雪一同落下。
达奚旸出现了。
他将她护在厚实的裘衣下,抬眼的一瞬,少女怦然心动。
达奚旸知道她想看红梅,轻笑着伸出手,大手仿佛揭开一层毛茸茸毯子,压在枝头的雪被风拂掉,星星点点的红在铺天盖地的雪里盛放。
后来她得知这人是七皇子,最不被人看好的皇子,即便如此,七皇子来找她父亲时,她劝说了父亲,嫁给七皇子做妻。
他们相敬如宾,他尊重她,关心她,她助他,做他的贤妻,帮他打点一切内务。
她心悦他,以他为尊,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达奚旸喜欢怎样的女子,他喜欢一个女子是如何模样。
让人艳羡又可笑!
达奚理见到母妃落寞神情,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打岔着说其他话题,他离开静安殿去学堂时,静妃忽然伸手摸摸他的脸。
她没办法了。
她再也没法爱下去了。
她露出笑,面容娴静,眼神哀伤:“阿理,你能帮我,多爱下你父皇吗?”
达奚理只以为她因为皇后和西贵人的事伤了心,他知道她有多爱达奚旸,点头说:“母妃,我能做到的。”
最近她心情都不太好,达奚理道:“我下学过来陪你,卫辞家添了几只幼猫,我让他带来一只给母妃解闷,如何?”
静妃笑着点头,朝门外看了眼,道:“去吧。”
达奚理站在原地看她半晌,还是被静妃催着出了门。
到了学堂,他同卫辞商量明天带幼猫的事,怎么避开其他学生和先生的视线,他抱着胳膊靠在后桌上,正在考虑要不要直接逃课,将猫送回静安殿再上课,卫辞忽然朝他示意窗外。
静安殿的侍女在学堂外通红着眼着急看他。
他跌跌撞撞地御风回静安殿,窗沿上的雪兔子融化了一半,雪水滴滴哒哒,旁边花瓶里,红梅被冷风吹掉几朵,一朵红色花苞落在不成型的兔子背上。
母妃面色祥和躺在床上,再也没睁开过眼。
……
“……肖家的肖明瑞昨夜也被杀,这是第八例了,死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九境,都在某一个术法上有大成就,难道是敌国派来的?詹月?”
卫辞分析完,等了半天不见达奚理说话,伸手撞了下他,问:“怎么了?”
达奚理身体朝后仰了仰,靠在红墙上,抬头看深远辽阔的天空,说:“最近总是容易想到以前的事。”
卫辞一怔:“什么事?”
达奚理停顿片刻:“没什么,你刚说的八例杀案是从哪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