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李念所去的偏远乡镇,与唐将军所守边疆相距甚远,他并不知晓那场夜幕下的战争。
随行所带去的侍卫武艺高强,一路快马奔波,迎上了成赫亲王的马车。迈步下马车恭敬的行礼,李念这才见到朝臣口中所说,远离皇城三十余年,避开世间纷扰的皇叔。
一辆简朴马车,跟随的两个侍女与三个侍从,便是成赫亲王李闵在乡镇的全部家当。若是不说,怕是无人会想到李闵尊贵的身份,有点家财的地主,也不过如此了。
掀开帘子,李闵走下马车,扶起了行礼的李念。看着侄儿与自己几分相似的眉眼,才觉几十年时光恍如隔世,他离开皇城时也是这般年纪。
马车上还坐着成赫王妃江云舒,江太傅与太后嫡妹,李闵专情,只娶一妻。她用手帕抵在唇边咳了几下,并未下马车。
“这是陛下的心意,路途尚远,舟车劳顿,也可舒服些。”李念说完,指向后方的马车。车舆简洁并无装饰,内里却是奢华无比,毫无怠慢之意。
李闵未曾推辞,笑着谢过,命侍女扶着江云舒上了马车。除一个带锁的雕花木箱子随身携带外,其他物品由侍从带回。皇城府上吃穿用度皆已备好,无需他费心。
见李闵上了马车,李念与驾车的侍卫交换眼神后,从衣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交予了暗卫泫。密信是在淳王府便写好的,与李闵碰面后,可第一时间回宫禀报,让李律有所准备。
边疆与偏远乡镇,位于西南两个方向。陈校尉与泫,手持各自情报,向着皇城这个中心点,快马奔驰。
晨光破晓,皇城守备处轮换了新一批侍卫,初夏时节,这个时辰的微风还带着几分清爽。城门内小商小贩支起摊位,开门迎客。
马蹄声响起,陈校尉骑马飞驰而来,连夜不停地奔波,未愈合的伤口崩开,手臂绷带上渗出鲜血。尘土被马蹄带起,飞卷在空气之中,又落回陈校尉血迹斑斑的铠甲上。
先前多次来宫中护送情报,城门守备侍卫对陈校尉并不陌生,但还是被此番景象震惊了。侍卫长枪交叉以作抵挡,拦下了缓缓减速的陈校尉。
“我有要事进宫禀报。”陈校尉从衣襟掏出通行证,以及带来的所属于唐将军的符印。
侍卫仔细鉴别了符印真伪,验证了陈校尉身份后,将物品归还,即刻拉开围挡的栅栏。陈校尉拉着缰绳骑马快步入城,长途奔波,人与马都近乎到了体能的极限,却都还在咬牙坚持。
长安街上,小贩沿街吆喝手中物品,商铺也已打开店门,伙计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如平日般的宁静清晨,被疾驰的马蹄声打破,刺目的鲜血印入百姓眼中,经历过战争年代的老人们,念叨着世道或许又不太平了。
为避开百姓,陈校尉骑马踏进了亲王王府所在区域。李钰身着官服将要入宫朝会,听到马蹄声,他命人打开府门,堪堪看到一个飞驰而过身影,如此急促,不禁让李钰眉头紧锁。
皇宫东门停了几位大臣的马车,陈校尉不得已放慢脚步,与守卫侍卫亮明身份,趁着大臣下马车的空隙,先入了宫。
‘事关重大之事,可骑马入宫’,这是李律曾下的旨意。
战事大捷,后续事宜远不到事关重大,可陈校尉早已顾不得许多,疲惫不堪的身躯全靠意志在支撑,他不敢停下。
玉銮殿,众臣在殿内等候,时而有几人交谈,谈话内容无非是对所奏之事的各自看法。
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陈校尉拉紧缰绳,马蹄在台阶前刹住。
陈校尉翻身下马,趔趄了几步,被正好前来的高玉泽扶住。马匹叫了一声,身体倾斜倚靠住栏杆,瘫倒在地上。
手指用力抓紧栏杆,陈校尉一步步走上台阶,身后还有急色匆匆的朝臣,从身旁走过,站于殿内。执征拖住他的手臂,借力,这才爬上了几十级台阶。
殿内文武百官让出位置,陈校尉跪在了地上,从铠甲下的衣襟中取出密信。他手上沾了泥土,蹭在信封上,“禀报陛下,厉国攻打了边疆城门,将士齐心击退敌军,大胜。”
接过执征呈上的密信,李律同随后而来的李钰四目相对,他开口说道,“陈校尉一路辛苦,且去休整,召太医前去诊治。”
密信中提及了杨一之事,并作了简单说明,具体个中细节待陈硕禀报。全灭渝国军队,俘虏厉国将领两人,厉国士兵三十七人,收缴武器若干。
下了朝会,李律召了江太傅在内的几个朝廷重臣,去光华殿议事。
傍晚,泫骑马抵达皇城,奉上李念的密信。五日后,陈硕带兵返回,将战争细节详细禀报。
战败消息传入厉国,旻帝本是胜券在握,如此一来,怎会不生疑虑。
他换回了被俘的两位将军,军中不可无将,为此答应了沐国开出的条件。两国缔结盟约,和平共处,除此厉国派使节,带去诸多珍稀物资前往沐国,换回了俘虏。渝国此战折损大将,这也对周边蠢蠢欲动的他国,也起到了震慑作用。
沐国成了此战最大获益者,至于由此带来的影响,便是后话了。
夏日将至,竹妃由元冬扶着去了殿外,右手轻抚隆起明显的小腹。想着到了秋天,孩子便会出生,不由得勾起唇角。
前几日,辰贵妃和皇后拉着她的手,说来年正月,上元佳节,一同去看灯会。
自从有孕一直在宫中休养,竹妃许久未去青玉宫外赏春景,天空晴朗,她不想总是闷在宫中,便套了件薄衫,漫步在青砖之上。身旁跟随霜婕妤派去的侍女,小心服侍,也时刻留意遇到的下人。
皇后刚用过午膳,在后花园中赏花,其中牡丹花最为艳丽。公主新奇地用手抓住花朵,凑近闻了闻,眨着灵气的大眼睛,口中是断断续续说不完整的话语。
侍女用剪刀剪下花枝,递给公主,予知拿着花朵,抓起侍女的手,迈步晃晃悠悠地走到皇后面前,把花朵举高,“母后,发发...花。”
把予知抱在怀中,皇后笑着在予知脸颊落下一吻,肉乎乎的小手搂上她的脖子,就连婵月都喜欢地揉了揉公主的脸颊。过了最初的新鲜感,公主便趴在皇后肩头犯困,舒服的进入了梦乡。
霜婕妤梳妆打扮了一番,去了西旻宫,书雪手里提着食盒,里面装了名贵的阿胶。舒美人怕冷,也可补养气血。
听凌砚禀报,舒美人脸上展露笑颜,她在宫中甚少打扮,竟也难得地对着铜镜爱美。从梳妆匣拿了一支发簪,是瑞国特有的样式,仔细地插入发髻之中。又挑选了一支色彩明快的发簪,用手指拂过,带去了正殿。
接下了霜婕妤带来的物品,舒美人也不客套,拉着手一起坐到了座椅上。碧儿去了内务部,烹茶不是凌砚所擅长的,便交由温嬷嬷去办。
“前几日下雨,闷在宫中属实无聊。”用手帕沾去额头的薄汗,霜婕妤今日穿了碧色长裙,如夏日般清爽,眨着杏核眼惹人怜爱。
捋顺了霜婕妤被手帕弄乱的发丝,舒美人眼中含着笑意,她仿佛明白了陛下为何偏爱于霜婕妤。如此明眸皓齿的姑娘,撒个娇,任谁都会喜欢。
把凌砚端来的松子百合酥放到霜婕妤面前,舒美人不喜欢甜腻的糕点,宫中更是不会摆放。后来霜婕妤来得多了,西旻宫也有了糕点的香甜味道。
用手帕捻了手指,霜婕妤将松子百合酥一分为二,递给了舒美人。
接过糕点放入口中,香甜弥漫口腔,见霜婕妤一副开心的模样,舒美人也觉得这糕点合了口味。
温嬷嬷端了两杯烹好的茶进来,放到了桌上,指腹上有常年干活留下的薄茧。
霜婕妤目光扫过,方才见温嬷嬷端茶时手臂平稳,身形端正。身为下人本是应该的,可她却看出些许端倪,也叫作习武之人的敏锐。
“听倾儿提及,嬷嬷擅养花,修剪花枝上也是手法娴熟,有机会,还请嬷嬷指点一二。”掀开杯盖闻着飘散到空气中的清香,霜婕妤唇边带着笑意。
“娘娘过奖了,奴婢只是喜欢花草,随意修剪罢了。若说手法,要看花园中侍女们才是。”见霜婕妤未再接话,温嬷嬷行礼后退了出去,留凌砚在殿内服侍。关上殿门前,目光扫过低头喝茶的霜婕妤。
“发簪给你,与这碧色长裙相搭,甚美。”舒美人说完把手中发簪插到霜婕妤发髻中,两人交换了眼神后,站起身一同去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