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周佐元是你的人?”李律皱起眉,因为周佐元是安承宣的学生,所以他一直派人盯着周佐元,没想到这也是李简的目的之一。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也确实有能力,跟随一个没实权的国公能有什么前途,还不如我这个有可能继位的亲王。”唇边笑意更甚,李简就如此看着李律,“而且以周佐元的身份,不仅能获得朝堂上的消息,还能把注意力转到安承宣身上,真是枚好用的棋子。”
“瑞国封签的事,成与不成,其实没这么重要。可周佐元是聪明人,要为我所用就必须成功,顺便给安承宣埋下一个陷阱。”李简眼中带着光亮,似乎很是满意自己布下的迷局。
看向李简的眼睛,李律无法反驳,这步棋属实冒险,但也真的好用。
长袍上有一处污渍,是沾到了牢房木板床上的尘土,李简想用手拂去,却发现双手被镣铐限制,够不到。他无奈地收回手,不再去理会。
“反叛想要找准时机,就必须时刻掌握朝堂动向,周佐元就显得至关重要。他会把有用的情报写在小纸条上,送去惠王府,甚至包括淳王李念的一举一动,都详细写明。”
“我虽然为了计划,必要时会舍弃掉某些棋子,但周佐元从不在这个范围内。”
“可惜他有个闯下大祸的侄儿,葬送了自己的前途。周亓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竟然因为一个姑娘,指使周府的杀手屠了清水村。这件事闹到了高玉泽那里,又有中书省参与,基本是死局了,稍作调查就能水落石出。不得已,我只得舍弃了周佐元。”
说到这,李简露出一个颇为遗憾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对周佐元能力的肯定。
李律面色阴沉,当年清水村的案件,多少无辜的村民因此丧命,可在李简的口中,仅仅只有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带过了,“是你给周佐元下毒的吧。”
“我虽然重用周佐元,但也不得不防。”说话时扯动嘴角的伤口,李简忍不住嘶了一声,“朝堂上的动向都是他禀报给我的,不是托人传递消息,而是去惠王府上。他知道太多秘密了,总要留有后手,以防背叛。”
“周佐元这个人极其好色,一大把年纪了,娶十几岁的姑娘做妾室,都能当人家祖父了。”
“娶的是许利昌的女儿许盈,许利昌贪财,周佐元好色,正好给了我安插人进周府的机会。许盈年纪轻轻就送了性命,只能怪他那个薄情的爹。”
“代替许盈的是我府中的杀手,最是会讨周佐元欢心,日日在他的茶水中下药,也未曾被发觉。毒药是慢性的,计量小,会一点点拖垮身子,不会让人看出异样。周佐元会在他失去作用时,病逝。”
“周亓的事确实打乱了计划,我只得提前除去周佐元,就在你们去周府抓人的前一晚,他服下了可以诱导毒药提前发作的‘药引子’。在审讯时疯癫发狂,时机恰到好处。”
“哦对了。”李简眨了下眼睛,看向李律,“通缉令上的女子,不必再找了,她因任务失败,被我除去了。”
毛笔沾上墨汁,执征一字不落地记录在卷宗上,他与惠王并无接触,但接替舒青漓的位置也有一段时间了。在他的印象中,惠王最是少言寡语,可如今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比的震惊。
精准捕捉到执征眼中的情绪,李简不免心中冷笑,见陛下没有开口的打算,他便继续说道,“谋反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布局周密不留破绽,这就需要时间。我披着伪装,得到你的绝对信任,就是安稳的。”
“温嬷嬷那边会定期传递出宫中的情况,溪湖花园里有我的人,她会把温嬷嬷的纸条送到宫外。这是死罪,可当人活不下去的时候,是最容易被收买的。”
“舒婕妤性子高傲,不肯争宠,让温嬷嬷少了许多可以接触到陛下的机会。不过,只要她在后宫之中,温嬷嬷就有的是办法了解宫中的一举一动。”
“谋反需要从长计议,首要任务,就是除掉安承宣。与其背着他暗中谋划,不是先把这块绊脚石踢走,还能报仇,岂不是一举两得。”
喝了几口放的温热的茶水,以驱赶寒意,审讯室里燃了两个暖炉,李律还是觉得阴冷。
相比之下,李简反倒很是适应,又或许是他供述时转移了注意力,忽略掉了冻得发红的手指,“瑞国封签其实并不能直接地与安承宣相关联,下一步棋就是让杀手刺杀淳王。”
“刺杀或许会失手,但杀手一定会死,头上戴着宣启商铺的青白玉发簪,安家就会进入到陛下的眼中。巧合也好,陷害也罢,安家是不得不出头了。”
“就因为如此,所以对淳王下手吗?”把茶杯放到桌上,李律语气中带上几分凌厉。
“要是能由此除掉淳王,才是最好的,但淳王府守备森严,不是轻易能得手的。”李简像是没感受到李律的怒意,甚至唇边还勾起了笑意,“淳王的才能,可是父皇都称赞的,为你所用,是一大隐患,留不得。”
李律放在膝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极力克制着,没有再给李简一巴掌。
“周亓虽然蠢,但也做了件好事,杀手所用的长剑是特制的,与刺杀淳王所用的匕首为同一批制成,会挂有相同的流苏。”
“流苏,青白玉发簪,周佐元的老师,这几件事加在一起,安承宣还真是运气不好。”
“那你身上的伤呢?”李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为平稳,他甚至已经预料到了答案。
闻言李简愣了一下,微皱着眉略加思索,才反应过来,“是郑太医回宫禀报的那些伤痕吗?当然是我自己弄的。”
“安承宣对我没少动过手,但他不敢做得太过,亲王身上带伤,是很严重的事情,往大了说是要砍头的。没办法,我只得自己出手,在郑太医来的前一日,派人去请了外祖父过来,又故意激怒他,让他带着怒气离开。”
“这些伤的存在,就显得合情合理了。安承宣对我并不好,这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只要让郑太医发现骇人的伤痕,回宫禀报了,这件事自然就落到了安承宣头上。”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扳倒安承宣,毕竟没有证据确凿,只要陛下心中的怀疑无限放大,后续安家只要有任何罪责,都不会轻易放过。”
“你对自己都能下如此狠手。”李律几乎是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想到当时他和李念的担心,如今看来,不过都是笑话。
李简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若不是被逼到了那一步,难道我不会觉得疼吗?”
“曾经的日子就仿佛梦魇般,有时候梦到了,依然觉得窒息。不除掉安承宣,我将永远笼罩在压抑痛苦中,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安昭媛的事你参与了多少?”李律目光在李简身上流连,正是这件事彻底击垮了安家几十年的根基,他不得不怀疑。
摇了摇头,李简眼中难得地闪过一丝真诚,“后宫我插不进去手,而且安昭媛心思深沉,也不是轻易就能掌控的,这一点陛下最是清楚不过了。”
“对这个嫡出的孙女,安承宣给了几分关爱,享受到了母妃为家族带来的荣光,他自然也是想把这个孙女送入宫中的。安府的人无一不为了利益,安昭媛与安承宣简直是一脉相承。”
“我曾与这个表妹见过几次,不算相熟,那时也是个单纯的姑娘,后来宫中再见时,眼中的精明竟是藏不住了。本来这件事就到这里了,谁知道她与温嬷嬷有了接触。”
“温嬷嬷跟随舒婕妤入宫和亲前,我们见过一面,总是要认识主人的。”
“在宫中的安昭媛,深得安承宣真传,做事很是周全。她知道要与人交好,便做了桂花蜜,送去了各个宫中。在去到西旻宫时,温嬷嬷见到她与我十分相似的眉眼,一个失神打碎了手中的瓷器。”
李简说完轻笑一声,见李律一直紧皱眉头,他似乎心情颇好。
“这一点被安昭媛捕捉到了,几日后她又去找了温嬷嬷,试探着去印证心中猜想。温嬷嬷装作害怕,暗中被她胁迫了,言语间自然是把目标转移到了安承宣身上。毕竟我是个闲散王爷,她是不会怀疑我的。”
“没想到这个表妹还是有些手段的,居然怀了孩子,还升了位分。转年生下二皇子后,她的野心逐渐显露了出来,太子之位空缺,谁不想去争夺呢。安承宣竟也动摇了,与其扶一个不肯乖顺地病秧子上位,不如用心培养二皇子,要来的更为容易些。”
“安承宣不再与瑞国联系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要除掉他了,从安昭媛身上下手,是最直接的方法。安家与安昭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犯了大错,安家必定是保不住的。”
“素尘宫的两个贴身侍女青玉和佳儿,都是从安府陪嫁过来的,其中佳儿是我的人。她虽不及青玉更得安昭媛信任,但有时候只需一两句话,就能挑动心中的欲望。”
茶杯里的热水在阴冷的空气中,很快便没了热气,平静的没有波澜。
旁边的暖炉上烧着热水,执征放下毛笔,起身端过水壶,给李律茶杯里添上了热水。瞬间蒸腾起来的水汽,挡在李律眼前,手一挥就消散了,就如李简口中的曾经过往,亦如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