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庞老太没能讨回公道。
那恶霸既然敢于杀人,又哪有没有靠山的道理。庞老太痛哭着求县太爷主持公道,却只主持出了个“证据不足”的结果。老太太自然不肯认,背着孩子在衙门门口鸣冤,反倒被认做闹事,拖进去狠打了顿板子,又丢了出去。
衙门门口的地上,尚武在奶奶边上一个劲儿的哭,庞老太抱着儿子儿媳的身子一个劲儿的哭。
纵使被打了板子,庞老太也不肯消停,非要叫冤,非要叫冤,身板小小的一个中年女人,梗着脖子就是叫冤。
她便又被恶霸的人打了一顿,差一点点就打死了——如果她没有服软的话。
她是在恶霸拧着尚武的脖子要往地上摔的时候服软的。
她抱着差一点点就没了性命的尚武,终于不再喊冤了。
在那恶霸离去之时,她奄奄一息地抱着尚武,看着恶霸离去的背影,附在尚武的耳边,一字一顿:“武武,你看见了吗?那就是杀你爹娘的人,是你爹娘的仇人。”
她咬着牙,用着最后的几分力气,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记住他。等你长大,你就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循环一般的誓言无数次出现在尚武的生命里,那一切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是尚武的梦魇。
那之后,庞老太劳作得甚是艰辛。她一个人扛起地里的活,还跑去给人家打零工,赚的钱来,全都给尚武花。
她给尚武顿顿吃肉,给他找最好的习武师父,把他养得明显比同龄的孩子结实健壮。
她还要每日都盯着他的眼睛,叫他每日每日都要重复自己的使命。
“为爹娘报仇,杀了那个人。”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尚武就懂得重复这句话了。
庞老太每天每天,每天每天都在确认尚武是否好好长大,好好成长。
但她却没有很多耐心。
一个孩子的成长真的太漫长,太漫长了。
可蚀骨的仇恨却每一日,每一日都在折磨着她。
她多么渴望能够有一个转机啊。
她真的得到了一个转机。
庞老太心心念念的转机,是在尚武的爹娘去世几年之后出现的。
那年尚武七岁,日日顺从着庞老太的要求,从天不亮开始练武,到日上三竿都不敢停。
也就是在又一个累到几乎站不直的时候吧,他听到了女人悲切的哭声。
那哭声太过悲切,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儿时的奶奶撕心裂肺的哭嚎,多少年都没能让他忘怀。
庞老太也听见了。
那是庞老太第一次见到马大娘,还有她了无生气的女儿。
那可怜的姑娘一身青紫,狼狈而毫无尊严地躺在地上,身上是她母亲为她盖上的衣衫。
她在她可怜的母亲眼中是宝贝的明珠,但显然,在某个兽性大发的男人眼里,她就只是一个用于发泄的皮肉套子罢了。
她已然再也不能动了。
她那可怜的母亲跪在她的身旁,哭嚎着,差一点点就要随她而去了。
马大娘没有随她而去,因为她要报官,要让那禽兽偿命。
可这世上哪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呢?有钱驱鬼推磨,没钱寸步难行。
马大娘显然没有钱。
她看着害死女儿的禽兽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衙门,疯了似的往那人身上扑,却被那人狠狠一把推倒,头撞到墙上,一阵头晕眼花。
饶是如此,她还摸索着想要去扑那人,却扑了个空。待到能看清东西时,那人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疯婆子似的找那人,找衙门,歇斯底里,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被庞老太拦了下来。
庞老太说:“我让我孙儿去跟着他了。”
庞老太说:“那人也称不上是个恶霸,小有点钱罢了,总一个人出门,身边没人守着。”
庞老太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前几十年的人生里,马大娘从来都是安静而本分的。她平素不与人争抢,一个寡妇独自带着个女儿,受过不少欺负,却也从不与人急,纵是对欺负过自己的人也颇为亲切,惹得再刁的人都对她有着几分不好意思。
这样的人,是从未有过任何出格的想法的。
可是现在,她一下子就懂了庞老太的意思。
一下子就懂了。
她说,好。
她咬牙切齿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