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为了能赶在明年春天前回来,凯兰第二天就出发了。

但他不是早上就走了。

因为担心夏莉丝塔要一个人度过寒冷的冬天，或许会感到孤独，他先是在集市上订购了一大堆的过冬杂货，接着又去拜托了周围亲切的邻居们多多照顾她,特地去找了丝泰拉,希望她能多去他们家做客。

看着凯兰各种贿赂邻居和丝泰拉的时候,夏莉丝塔觉得他是小题大做,可当一个人的生活重新降临，看书的时候少了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少了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少了一个人……

她确实感受到了一种空虚。

不过和以前的不一样。

因为她知道，自己正在等待一个人的回来。

也许相隔很远，但只要想起他，相信他会回来,就会重新变得安定下来。

……

听凯兰说,这次回去,他依然会把领主之位交给圣女爱比盖尔。

当她问起爱比盖尔是否有所改变时，他的回答是：“没有。”

于是夏莉丝塔瞬间觉得东境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善良确实是优良的美德,但对于领主而言,不能只有善良。

她懂的道理凯兰当然也懂。

可那天晚上他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肩窝的时候,就像一个在耍脾气、要报复所有人的幼稚鬼。

“我就是想让他们惦记你的好。”

夏莉丝塔哭笑不得,倒也没有阻止他，毕竟……

那都已经不关她的事了。

……

生活突然安静下来后，夏莉丝塔会想很多事。

但不是像刚回归的时候,总是有那些低沉的痛苦的念头，现在的她在想怎么样让院子里的花坛开出花来。

以前她总是觉得日子过一天算一天,明天来不来都没有什么所谓。

可现在……

她似乎有一些期待第二天的到来了。

因为说不定明天就开花了呢？

……

是因为许多人的存在，她那仿佛随时都可以抛弃的生命，才来到了今天。

是阿伦带她来到了这里，给予了她庇护，给了她一个小小的家。

是在这里遇见的所有人让她重新得知了关怀的温暖。

是一直没有放弃的凯兰带给了她对于明天的期望。

即便是当初在东境，假如没有司祭大人伊凡，没有裁缝店的老板和她温暖的大衣，她未必能一直走到今天。

他们都是至关重要的人。

他们把她弃如敝履的东西，视作最珍贵的宝物。

假如不是他们，她或许依然是一具活着的或者已经死去了的尸体。

但如果……要说是谁的存在，彻底改变了这一切，夏莉丝塔觉得这个人……

是她自己。

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

死去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当下的这一秒，夏莉丝塔都能找到一百种杀死自己的方法。

她明明抱着死亡的意志前行，却活到了现在，是因为她扛住了每一个想要消失的夜晚，压下了每一次想要从窗户跳出去的挣扎，没有输给总是在她脆弱的时刻、在脑海里响起的“就这么死掉吧”的声音。

明明已经被第二次的自杀失败所摧毁，却仍然抓住了仿佛最后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浮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甚至可以说是艰难的，走出那片要把她拽入深渊的泥潭。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即便阿伦出现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是她自己选择走了出来，来到了这里，遇见了一切。

自得到第二次的人生以来——

她从来没有一次说过，她想要活下去。

也从来没有一次想过，要为了活下去而努力。

可好像是身体的本能，是那些无法被觉察的、甚至本以为已经消失了的意志，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她拼命地去战斗，豁出一切地去挽救她，才在布满死亡选项的黑暗中，试出了一条可以活下去的生路。

才让她走到了现在，得到了今天，甚至还会拥有明天。

是在春天快要到来的时候，在一个下着小雪的冬日里，站在窗边往外面看去时，夏莉丝塔忽然找到了那个她本以为早就消失了的、那个一直咬着牙死不肯放弃的、那个为了活下去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的自己。

院子里的花坛开出了一朵橘红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