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猫成精了?◎
因得大长公主有孕,整个郗府都小心翼翼的,尤其是东府的丫环,连说话声都小上了许多。
无他,大长公主年纪也不小了,这一怀上,胎相不是很稳,睡得也不是很好,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大长公主自发现怀孕,就搬去了风华院,那边僻静些,如今一应事务俱都交到了幕僚手上。
为了不刺激她,除了那日去平安坊,回来这两日郗薇几乎再也未曾踏出过湛露院一步,其实也还有个原因,她怕李亘又让人来找。
虽然那日她信誓旦旦的说等着他来找她,但其实自打知道他也是重生的,并且她还骗了他,她跟他压根没什么好说的,即使真是他将希长生跟产婆扣了下来,也无所谓,兵来将挡,反正没有他们她也要摊牌了。
已经等了这么久,她不想再拖下去了,所以估摸着蓝序他们已经成功将银票转了归属,她就径直去了菁华馆。
不曾想来得不巧,郗太傅正跟幕僚们议事。
郗盛将她迎至书房,恭敬道:“四小姐,您在此稍等,大人正跟他们议事呢,一会儿就过来。”
几案上沏的不是他惯喝的西湖龙井,而是她爱的花茶,茶水温得正好,一旁还放了她最爱的蜜酿藕粉丸子。
郗薇柳眉微蹙,“父亲早知我要过来?”
郗盛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躬身立在一旁。
他是府里的老人了,套话是没用的,郗薇也不打算问他了,看他眼观鼻鼻观心,她起身自顾打量着这地方。
跟强势的大长公主比起来,郗太傅在这个家里似乎隐形了,父女俩也说不上了解,前后两世,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来他的书房。
里外大两开,最外间就是她坐的这里,是待客之处,红漆酸枣木福寿圈椅摆了整整两排,椅后白墙上挂着几幅价值不菲的前朝名画,上面还留了他的私印。
而内外间隔断是一架造型古朴别致的大气虎纹博古架,上面摆放着汝窑钧瓷,寿山笔石等物,里间的格局被隐隐遮挡了起来看不清楚,只依稀能看见紫檀书案以及后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架。
反正闲得无聊,郗盛又不反对,她正想走进去仔细看看,却不想冷不丁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郗太傅来了。
眼见着自家主子过来,郗盛行礼之后便自觉退了下去,室内很快就只剩下了父女二人。
郗太傅看了眼几案上一口未动的花茶与藕粉丸子,眉梢微挑,“听说你喜食甜品,这是为父特意命郗盛去准备的,难道不和你口味?”
花茶的香气萦绕鼻尖,天青色细瓷玉碗里藕粉丸子晶莹剔透,上面辅以点缀着糖渍桂花蜂蜜,再配上时令的樱色浆果,看着确实令人食指大动,只是......
“喜欢是喜欢的,只是那是从前小的时候了,”郗薇笑了笑,“我长大了,父亲,这些甜甜腻腻的东西,已经不适合我了。”
郗太傅似是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颔首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
“是么?确实倒是为父疏忽了,你喜欢吃什么,尽可说与为父听听,但凡为父力所能及,总能为你尝试一二。”
郗薇不会像从前一样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就感动,况且这次也不是来跟他叙旧的。
她直接开门见山,“父亲,我有事想说。”
郗太傅沏茶的手顿了顿,也罢,有些话总要说个明白的,他径直为自己斟了杯龙井,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我让人去找当年的产婆确认过了,我生于夏末,并非族谱上的夏初,我其实就是柳诗情的亲生女儿,还有我的养父希长生,为了银子撒谎说我是母亲带进他们家的,还篡改了我族谱上的生辰八字,其实一切并非无迹可寻,因为我出生时紫薇开得正好,母亲才为我取了一个单字,我跟大长公主,没有任何干系,我要离开这里。”
本以为郗太傅会震惊,会难以置信,但事实上听了这话的他相当平静,这让郗薇更加确信了一件事,他或许早就是知道的。
也是,她早该猜到,柳诗情当年怀着孕,不仅成功逃跑,还能一路躲过大长公主侍卫的追踪到安陆,没有人帮助怎么可能呢?
茶水滚烫,郗太傅掀了掀茶盖,语气比冬日的雪还要冷上几分,“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为父也不瞒你了,事实确实如此。”
猜到是一回事,郗薇本以为他不会承认,准备了许多质问的话,但没想到他这次竟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让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还要质问些什么。
郗太傅却并不准备再瞒下去,打从她拒婚那一刻开始,他就发现这个女儿定是发现了什么,已经跟他们夫妻离心离德了。
听了李亘的话之后,他更加确信,与其将她越推越远,不如趁她有价值再利用一番。
郗太傅内心有些隐隐的得意,这个女儿跟柳诗情一样,嘴上说的手上做的再决绝,心有些地方还是不够硬的。
他慈爱地看着她,“小四,你确实不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但你可能也猜到了,你就是为父的女儿,不管怎么说,这层血缘关系是没错的,所以你为什么要离开呢?不管你的母亲是谁,郗府本来就是你的家,为父从前对你的诸多亏欠,合该补偿给你。”
郗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因为前世不是这样的,在她被当众拆穿身份的那一日,为了减轻大长公主的怒气,他压根就没承认过她是他的女儿,世人都以为她是骗子柳诗情跟赌鬼希长生的女儿,为了荣华富贵,女承母业,鸠占鹊巢,被千夫所指。
看她怔愣,眼角隐隐带着水光,郗太傅自袖中拿了条绢帕递了上去,“擦擦吧。”
郗薇却并没有接过,而是抬首看向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我上京的那一刻,不,或许更早?”
“你以为就凭那赌鬼,真能糊弄得了王府去查验的人?况且李亘又凭什么能阴差阳错找到你?”郗太傅十分诚实地颔首,“小四,当初你娘能安然到安陆,我不仅一路派人相送,还赠了她一大笔银子,足够你们母女衣食无忧,只是没想到她遇人不淑看上了个赌鬼,输得一无所有,自个儿也早早送了命。”
原来这真的是一早就设计好的,尽管天衣无缝,但大长公主就是直觉的不喜欢自己,因为她的直觉根本没有错。
郗薇觉得自己那些理直气壮的质问,突然变得非常可笑。
郗太傅抿了口茶,打算先攻心,“小四,我跟你母亲,没有你想的那样不堪。”
原来当年郗太傅跟柳诗情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两人初尝禁果后还未来得及成亲,柳家就犯了事,柳诗情不得已成了贱籍。
一个高中探花本该风光无两,却因被长公主看中而仕途暗淡,另一个千金小姐成了奴仆,家世巨变加之情场失意,两人身份已是云泥之别,本该越行越远,结果却因为不甘怨恨,更深的走到了一起。
柳诗情怀了孕,却因为心情郁结,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怕她想不开,郗太傅即使已经爱上了长公主,也不敢跟她提分开,只能两边应付着。
然而大长公主怀孕之后,郗太傅幡然醒悟,本想要做一个好父亲,准备跟柳诗情一刀两断,可是没想到她被挑进府成了乳娘,一朝东窗事发,长公主气得早产,七个月的孩子生下来的当场就已经窒息而亡,恐惧之下柳诗情跟产婆踏上了逃亡之路。
“为父失去了两个孩子,是为父的报应,但你是无辜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想把你接回身边。”
郗薇做过很多猜想,为什么大长公主会那么恨她母亲,连带着那么讨厌她,原来竟是如此,可她母亲进府又真的是自愿的吗?甚至柳家出事有没有什么猫腻?为什么那么巧就挑那时候事发了?
上一辈的恩怨对错已经无法去分辨,而且这段故事难免有被美化的结果,听他的一面之词也未必能听出个什么,郗薇不想管那么多,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她确实是无辜的。
出生并非她的本意,父母也不是她能选的,没有带给她温暖凭什么要让她来承受一切?他们让她做翁主她就做,他们让她一无所有就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