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衣服
◎五通神◎
宋鹤卿松开唐小荷,径直走到那妇人跟前,对人一揖道:“在下是新任县长宋鹤卿,敢问夫人这身衣服是从何而来?”
张丑娘眼皮耷拉,眼神锐利,上下扫了宋鹤卿一遍,厉色依旧不减,没好气道:“衣服能从哪来?当然是花钱买来的,再说我穿什么关你什么事,怎么这年头当官的也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嘴里骂骂咧咧,绕过宋鹤卿便想离开。
哪想宋鹤卿直接抬起手臂再度将她拦住,且表情严肃道:“买来的衣服按理该合身才对,为何你的裙子会连脚踝都不到?”
张丑娘明显怔了下神,气焰登时更加嚣张,眼皮一扯大声斥道:“我裙子到不到脚踝关你什么事?夭寿了!大家快来评评理哟!县太爷光天化日盯着女子裙子看喽!我的老天哟,真是不嫌害臊的!”
宋鹤卿再是身经百战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便有些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才好。
唐小荷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面朝妇人叉腰凶道:“我说你这大婶是怎么回事,他都说了他是县太爷了,问你这个肯定就是有正事在身啊,你不配合着回答便算了,怎么还带污蔑人的!”
张丑娘:“我哪里污蔑人了!他不盯着我的裙子看,怎么知道我裙子短一截?他就是登徒子!耍流氓!”
唐小荷气得牙直痒痒,当即撸袖子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张丑娘棒槌一扔,也撸起袖子:“来啊!看谁对谁不客气!”
宋鹤卿既要吩咐石头拦住张丑娘,还要拦住唐小荷,并且轻声安抚道:“好了好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况男人打女人乃君子不齿,你小子动口便算了动手却使不得。”
唐小荷气得呲牙咧嘴,对宋鹤卿也没句好话,抬头呛道:“我不是君子我是小人,我想对谁动手就对谁动手!”
“对对对有道理,但小人也是人,是人就不能以强欺弱,你说是不是?”
另一边,张丑娘被石头拦住也不消停,指着唐小荷便骂:“小瘪色!有娘生没娘教的小瘪色!”
宋鹤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抬腿逼近张丑娘,冷声道:“你再说一句。”
张丑娘见他这样子,顿时消了气焰,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两步。
唐小荷也有点被宋鹤卿的模样吓到,连忙反客为主拉住他道:“差不多行了啊,你刚刚自己说的,男人不能跟女人动手。”
“我什么时候说要对她动手了?”宋鹤卿沉声道,“我只是想跟她说明白罢了。”
他看着张丑娘,眼神锋利如刃:“不是我吓唬你,你最好现在就对我讲清楚你这身衣服的来历,因为它很可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张丑娘听完愣住,浑身猛地打了个哆嗦,险些瘫倒在地上。
天黑之际,几人又回到了前夜里到过的小村庄。
在村落最偏僻的西北角,张丑娘胳膊垮着今日未卖完的藤篮藤筐,动手推开自家篱笆门,口吻冰冷:“这里就是我家了,我身上的衣服是我男人在外面捡来的,你们尽管盘问他便是。不过我先说好,他是个聋子,话也不会说几句,平日里只知道做饭干活,人很木讷,若有什么让你们感到不悦的地方,你们别为难他。”
宋鹤卿自然应下。
回到院中,张丑娘注意到锅屋连丝炊烟没有,扔掉篮子冲向堂屋,扯起嗓子便骂:“死太监你怎么回事!老娘辛辛苦苦在外面卖了一天劳什子,你他娘连个饭都不做!老娘要你干什么用的!”
唐小荷刚还在想张丑娘的丈夫是个聋子,那平日会不会少挨几句骂,毕竟骂了他,他也听不见,这不是白费力吗。
现在看来真是想多了,在骂人这件事上,张丑娘可谓众生平等。
二人随张丑娘前往茅草搭成的堂屋,日头西斜,房中昏暗,拥挤的泥地上堆满了藤筐,藤椅等物,还有散落其中的麻绳,圈圈环绕,像解不开的锁扣。
老者坐在这堆“锁扣”里,掌心来回搓动,不一会儿,经处理过的麻草便成了一股细绳。他沿着细绳一头继续加麻草,接着去搓,绳便越来越长,逐渐垂至脚边。
宋鹤卿凝眸盯着老者手中那股绳子,想到死者脖子上的勒痕,眉头越皱越紧。
唐小荷则是惊讶于这老人的长相。
这是她第一次见太监的样子,在这之前她以为太监长得会和女人一样,起码该是偏阴柔的,可从这个人身上,她除了苍老和沧桑,便什么都没看到。
哦对,还有臃肿,从皮肉到精气神,整个都是往下坠的,脸也垂着,看不见表情,只能看见满头花白的头发,又乱又篷。
“李福安你个死太监!”张丑娘冲过去将绳子一把夺走,揪起李福安耳朵道,“你个聋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我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做饭!老娘都快饿死了!”
李福安耳朵被拧通红,不仅没恼,反倒咯咯笑了起来,伸手拂了拂张丑娘被风吹乱的头发,光顾着去看张丑娘的口型,根本没留意她身后还有两个人。
一直等到他给她将头发顺好,将手头活放下,起身打算去锅屋做饭,这才看到丑娘身后的两名陌生面孔。
他先是怔住,瞠目结舌的怔住,接着便是全身哆嗦,神情惊恐不已,臃肿的身体颤若筛糠,一下子便摔在地上,压坏不少藤筐,四肢抽搐,站也站不起来。
张丑娘连忙弯腰去拍李福安的后背,口吻还是凶,吐字却柔和许多:“别害怕,他们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他们是衙门的人,来这只是为了调查案子,你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英子姐家那个叫兰兰的小侄女教人害了吗?”
李福安点头。
张丑娘沉了沉气,接着说:“我身上这身衣服,很可能便是兰兰遇害时身上穿着的,英子姐母子俩这两日都没再出门,我没机会碰上他们,不知道还有这种事。现在县衙里的大老爷找上门了,你跟他们说清楚,这身衣裳到底是你从哪捡到的。”
李福安倒是不害怕了,但精神依旧紧张异常,毕竟谁也不想突然间和人命官司扯上关系。
他努力站起来,伸手指着方位,口齿不清地艰难吐字道:“就在那边的那个山……那个山下面,我去摘麻草,捡到的。”
宋鹤卿朝那方向望去,惊了下,发现那里不是梁兰遇害的地方,而是余凤儿遇害的地方,这衣服,很可能是凶手犯第二起案子时,故意留下的线索。
胆大包天,狂妄至极。
宋鹤卿默默攥紧了拳头,看向李福安的眼神却依旧深埋疑虑。
这不能怨他,装聋有朱和顺,作哑有杜衡,前车之鉴摆在那,倘若原本李福安的嫌疑只有五分,这点特征一出来,生生便又提到了七分,毕竟那类人最喜欢干的,不就是装成弱者,好以此摆脱嫌疑吗。
见宋鹤卿眼神不善,张丑娘忙挡在李福安身前,坚定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那些坏事是他干的,但是你错了主意了,他一个臭阉人,又胆小如鼠,见个生人都害怕,上城里摆个摊都得我一个女人来,他能有本事去那些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宋鹤卿未置可否,将视线缓缓收回,道:“皮囊之上,人鬼难辨。”
“天色不早,宋某不多打搅,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