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共寝
◎盐海龙王◎
夜深人静,烛火寥寥,月色自窗棂倾泄而来,照见满地如雪霜色,光影浮动。
这里是渔隐堂的客房,地方算不得大,布置极清雅,除却诸多珍贵陈设,便是一榻一案。案上放了几卷经书,经书旁是一只玉色瓷瓶,瓷瓶里插了两枝昙花,昙花含苞待放,羞怯可人,像极了正值豆蔻的腼腆少女。
唐小荷坐在榻上,顾不得欣赏这昙花,整颗心噗通跳着,耳朵里回荡着两丈外一屏之隔的哗哗水声。
过了会儿,水声停了,出来了抹颀长高大的身影。
宋鹤卿湿发披肩,眉目尚带水汽,原本凌厉的气势生生被浸润成如妖昳丽。他身穿象牙色薄绫寝衣,领口敞开至小腹,手持长巾,正在胡乱擦着发上水珠。
“该你了。”他说。
唐小荷抬脸望向他,正好望到敞开衣襟里结实的腰腹,霎时满面通红,低下头道:“我累极了,只想早些歇下,就不洗了。”
隔着那薄薄一面屏风,当个男子的面宽衣解带,她疯了才会那样干。
宋鹤卿皱起眉头,因房中昏暗,他并没有看到唐小荷红到脖颈的颜色,只嫌弃地扫了眼她道:“那你别跟我睡在一起。”
唐小荷惊了,顾不得什么害羞不害羞了,抬头瞪着宋鹤卿道:“谁说我要跟你睡在一起了?这床这么窄,你肩膀那么宽,我都害怕你把我给挤死,这床你自己留着睡吧,我才不跟你凑这个热闹,告辞。”
她起身跑到了靠近门口的小榻上,那原是留给下人守夜睡的,现在倒成了她的安身之处。
唐小荷躺在上面,气归气,连着奔波几日,还是不由打了几个哈欠,上下眼皮直打架,等不去要去同周公赴面。
迷迷糊糊里,她听到宋鹤卿笑了几声,对她说了些什么。
说的什么,她没听清,也懒得去听清,她累得要死,现在只想睡觉。
后来,腰上好像紧了紧,像是被双大手给箍住了,唐小荷顿时更烦了,但又困得撕不开眼皮,便只能扑棱着两只爪子,胡乱推搡道:“别碰我!”
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倒嘶凉气的声音,她的腰间便松了。
唐小荷总算能睡个好觉。
但这一觉未能撑到天亮,仅是到了后半夜,她便被身上的刺挠劲儿给难受醒了。
苏州天热的太早,加上她又没洗澡,根本睡不舒服。
她睁开眼,房中烛火已熄,唯见满室月光徘徊。
她感觉哪里不大对劲,愣了下,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是睡在榻上。
这分明是宋鹤卿的地盘。
她满脑子先是“我是怎么到这里的?”,接着又是“不对,宋鹤卿哪里去了?”
唐小荷坐起身,叫了两声宋鹤卿的名字,未能听到回应,便知他此时已不在房里。
“奇怪,那家伙上哪去了。”她挠了挠头,睡也睡不着,浑身闷热难受,干脆便下床穿鞋,嘟囔着出门找起宋鹤卿。
出了门,晚风拂面,皎白月光下,满园幽静,曲折游廊环山绕水,走在其中,如置身仙境一般。
唐小荷念及崔群青和白玉隐肯定睡着了,便不敢大声叫唤,只用两只眼睛到处去寻。
她头脑似醒非醒,脚下也算不得多稳固,走在棉花堆里似的,摇摇晃晃。
找了不知多久,唐小荷累了,便就地找块地方坐了下去,靠着游廊的栏杆,静静打起了盹儿来。
就在她即将睡着的时候,耳边出现了阵若有若无的笛子声。
她连忙又站了起来,循着笛声飘来的方向摸索了过去。
园林中,树影婆娑,月色斑驳。
笛声下,唐小荷抬头看着卧在树上的那道黑影,轻声道:“宋鹤卿,是你吗?”
笛声停了,唯剩寂静。
过了会儿,树上之人开口,声音熟悉,略带沙哑——“你来做什么。”
唐小荷仰着头认真道:“我来找你啊,这里这么大,你又不认识路,万一走错地方,回不来了怎么办?”
宋鹤卿笑了,却让人感觉不到开心,甚至带有丝丝凉薄冷意。
“夙愿未平,我怎敢回不来。”
唐小荷头脑昏沉,未来得及去细思这其中的弦外之音,只点下头道:“知道了,反正知道你在哪就行了,我先回去了。”
她又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离开,但脚下铺路花石湿滑无比,绊的她脚下猛然趔趄,虽不至于摔倒,身体却免不得要晃上两下。
只听树冠沙沙晃动一声,有只大手自她身后伸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身后声音没好气道:“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唐小荷的反骨劲一上来,立马挣脱开道:“我又没求你扶我。”
宋鹤卿眉梢挑起,生生被气笑:“合着这还算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自然是——”唐小荷话未说完,鼻子忽然动了动,凑近宋鹤卿嗅了两口,狐疑道,“宋鹤卿,你喝酒了?”
宋鹤卿别开脸,那副生人勿进的死样子便又回来了,阴阳怪气地说:“哪条律法说了官员不得饮酒。”
唐小荷眼皮子直发沉,懒得跟宋鹤卿因为这点破事拌嘴,喃喃自语分析道:“你要是想喝酒,早在同崔大人白公子吃饭时便喝了,那个时候不喝,非等到夜深人静,私下里自己一个人偷偷喝。”
唐小荷抬手,将宋鹤卿的下巴掰了回来,脸对着脸,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小子有什么烦心事吗?”
宋鹤卿怔了下,将下巴上的爪子扯开,后退一步沉声道:“没有。”
“真的没有?”唐小荷又凑近了他些,眼眸微眯,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正在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大尾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