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半梦半醒之间,吴林便察觉到魏亦明似是热得想要掀开被子,她抬手一摸,便触到到他额前一层细密的汗珠。
发了身汗,他身上的烧也退了,可刚出过汗,哪里能这么快掀被子,若是着凉便又要再烧一场,吴林赶忙抬手制止住他,低声道:“不许掀被子,老实睡觉。”
她语调低了些,听起来有一点凶,魏亦明尚不算完全神志清醒,却还是不满地哼了一小声,乖乖收回手,钻进了她怀里委屈地咬她一口,只是他动作很轻,咬也像是个吻,让吴林觉得脸颊有些痒痒的,忍不住轻笑一声,寻过帕子帮他擦擦汗。
这才是真实的他,吴林希望他能赶紧把心事放下,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黑夜一点点被晨光擦亮,她眯着眼侧头瞥一眼窗外,便知已到了要起身洗漱,准备上朝的时候。
只是吴林刚想起身,搂着她不放的魏亦明便睫毛轻颤几下,迷迷糊糊间睁开眼,他本是想伸手再把她拉回来,只是抬眼间见到洒在房内的阳光,知晓她要出门了,才又靠至枕边,依依不舍地牵过吴林的手亲一下。
吴林的心跟着一颤,就好像他在她心头落下了一吻般,她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随后任凭自己俯下身紧抱住他,闻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香味,凑近他的面颊亲了口,直到魏亦明抬手温柔地抚过她头发,舒展开眉眼笑了笑,她才再度起身。
他高烧刚退,情绪不稳,正是最敏感的时候,若是离开他太久,吴林不放心。
吴林由衷地希望今日她能早些散职,可她也明白,今日必不是寻常的一天,圣上大约有许多事要交代与她做。
朝廷的局势,改变在瞬息之间。
金銮殿外,旭日东升,金灿灿的阳光洒落下来,洒落在殿门外百官的肩头,可这样的温暖完全不能改变众人间紧张的气氛,众人垂头不语,皆是安安静静,可却是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王宰相沉默不语地垂手站立在一侧,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面上无悲无怒,可眼眸中却是波浪滔天。
她的伙伴如今一脚踏入了地狱,自昨夜刑部抄家封府之后,便是再难以救出来。
倒下的又何止是一个礼部尚书呢,圣上借机予以其重击,礼部上下悉数入狱,六部之中便是少了一块她们的地盘。
可谓是损失惨重!
太傅周崚站在她的对面,神色虽是从容,可却也并不好看,一只手摩挲着串玛瑙,眼底是一片青灰,眸子转动间,便瞧见有人不疾不徐地自台阶下走上来,二人视线相撞,那人便是笑而不语,只从容地站到人群里,等候早朝的开始。
是吴林,风波因她而起,最终也被她平息,黄门侍中本不该上朝,只需每日在尚书房等候圣上即可,只是自国子监一事后,她便每日必出现在金銮殿内。
是圣上准许的,她吴林即将成为朝廷新贵,圣上面前的红人。
她一站定,便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或羡慕或畏惧,亦或是厌恶,复杂的目光汇聚在一处落到吴林身上,而她只觉得不痛不痒,漫不经心地理一理衣袖,下一瞬便抬起头,面色从容地转眸扫了一圈。
众人退避,低头再不看她。
“嘎吱——”一声闷响,金銮殿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百官按队伍站好,垂头踱步迈进金銮殿内,待圣上坐下,便一齐跪下行礼。
“陛下万安。”
安静一瞬,圣上才道:“众卿平身。”
一阵窸窣过后,众人起,刑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行礼后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圣上笑着瞥一眼面色不佳的王宰相,随即颔首道:“说。”
得到准许,刑部尚书才继续说道:
“礼部尚书意图暗中陷害同僚黄门侍中,谋杀陛下幼女,如今阴谋败露,其同谋皆已于昨日夜里招供,臣既得证据,便火速捉拿礼部尚书等人归案,审问过后,尚书供认不讳,因涉及皇嗣,臣不得擅自治罪,故而命人将礼部尚书押至宫门前,听候陛下发落。”
“让她进来,叫众卿瞧瞧。”
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圣上望着殿内众人轻声说道。
半刻不到的时间,有一阵拖拽声自殿门外传来,吴林与其她人一道转头望去,便瞧见昨日还风光体面的礼部尚书早已不成人样,红肿着一张脸,头发凌乱,双腿血肉模糊,她目光呆滞,只是被拖着经过王相时,她突然挣扎着伸手想要攥住王相的衣角,嘴里止不住哀求道:“大人救我!大人救我!我忠心耿耿,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因着受过刑的缘故,她说出的话含糊不清,嗓子沙哑,听着便让人觉得发毛。
如何保她?自然是保不了,王宰相为官多年,理智与感情早已能分得清楚,故而将自己的衣服自她手里拽出来,平时前方,嘴里道一句:“是你自己作孽,证据确凿,无人能帮你。”
昔日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如今出了事却是避之不及,以防引火烧身。
礼部尚书知道自己被弃,脸色一白,颓然地任由别人将她押至殿中央。
这是杀鸡儆猴,让王相一党看看,违背圣上损害她利益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吴林瞥过礼部尚书身上受刑的痕迹,手指轻攥了衣袖一瞬,昨日她若是没有识破礼部尚书的计谋,那只怕这些刑罚,便该是一一落在她身上了。
她轻吐出一口气,眸光渐冷,侧头不再望着被按在地上的前礼部尚书。
“你可认罪?可还有同党?诸位爱卿可还有谁想要替她说话的?”
圣上讽刺地一笑,向前倾身,低声问道。
底下鸦雀无声,昔日团结一致的王相党此刻无人站出来。
不过如此,大难临头各自飞,被人抓住了把柄一敲,这些人便抱头鼠窜,再没有昔日嚣张的样子。
“既是如此,传下去,前礼部尚书残害皇嗣,陷害同僚,午门立斩,其同党宫人,凌迟处死,灭其三族,抄家,财产悉数充公,礼部侍郎等人为其门生,一律算在三族之内,三日后宫门外斩首示众。”
圣上靠向椅背,微眯着眼沉声道。
灭三族便是要灭母族,父族与姻亲,她出自豪门望族,如今一遭连累,贵族势力只怕要折损不少。
算是极重的惩罚,可无人再能反驳。
吴林垂眸望地,与众官员一道回应:“陛下圣明。”
圣上身边的宫人领命,立即大声喝道:“圣上有旨,前礼部尚书,斩立决!”
殿内一阵骚动,等侍从再次拖拽着人走后,金銮殿内才再度安静,只地板上一摊拖拽时留下的血迹格外醒目,有人约是承受不住这刺激,又或是晕血,“扑腾”一声晕过去,被宫人草草扛了出去。
气氛格外紧张,圣上面上的冷意却慢慢消减下去,嘴角微扬,轻声提一句:“有罚便有赏,吴林,你出列。”
听到自己的名字,并不是件意外的事,可吴林仍是呼吸一滞,心跳快了起来,她面上却仍是从容不迫的样子,躬身出列道:“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