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远山黛 - 尼莫点1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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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油菜花田错落有致,呈金黄色次第盛开。

风中忽然传来一阵清稚的笛声。

戴君远极目远眺,不远处的村头有几株年岁甚久的蓊郁古榕,苍劲盘绕的枝条延伸到了浅水滩上。牧童骑着黄牛打树下经过,正用横笛吹奏着《聊赠一枝春》。虽然他觉得垂髫小儿的技艺谈不上流畅高妙,但能远离都邑纷扰,伴着童音,置身桃源春景之间,已觉足矣。

戴君远放松闭上眼,感受送来笛音的田间熏风拂过耳畔。听到中间部分,他不禁勾唇浅笑,小孩调子错了,而且还跟他前两天抚琴时弹错的地方一模一样。想来这就是那个趴在墙角偷听他抚琴的小帮佣了。

戴君远刚生了上前点拨的心思,曲子却戛然而止了。他好奇地掀开眼皮,只见那牧童跟前不知何时站了个穿着布衣荆裙,头顶白纱帏帽的女子。

隔得太远,他听不清两人的对谈,但能看见牧童跳下牛背,将笛子交给了女人,女人又擦了擦笛子,老黄牛趁无人注意默默挪到水边,垂首饮溪。

多了一位异性出现在榕树下,让他顿时打消了向前的心思,于是吩咐小厮阿盛推轮椅离开。

只是他们还没行几步,背后就重新响起了《聊赠一枝春》的曲音。只是这次,不再像之前那样跼顿生涩,而是气势连贯,甚至可谓华丽悠扬,无论气、指、舌、唇,都清晰灵活,配合甚好。

戴君远叫阿盛停下脚步,忍不住侧目。那女人依旧戴着帏帽,横笛只掀起了面纱的一角,没法把人看真切。

曲终后,女人在牧童满脸崇拜中将笛子还给他。小孩似是不舍,又缠着她说了一阵子话。直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站在家门口的田垄上催小孩儿回去吃饭了,小孩才不顾三七二十一将笛子塞到女人手上,牵牛回家了。

见小孩走了,女人将竹笛插入腰间,端起一盆捣洗的衣裳就朝南处山坡的一处盛满繁花的孤宅去了。戴君远目送她走路时姿势和背影,这才注意到对方不但削肩瘦腰,身量纤纤,而且仪态亭亭。

女人进屋后,戴君远依旧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那家人也是庄子里的帮佣吗?”

阿盛也不大确定,“待会儿奴才就去问问这个庄子里的管事儿。”

“算了,不用了。”戴君远收回目光,“回去吧。”

主仆二刚回到庄子的别馆,管事儿的就迎了上前传消息,“公子,您的母亲大娘子来消息了,说县主过几日会和雅梅二小姐一道到庄子里陪你小住一段时间。”

听说毓璃要来,向来平和温吞的戴君远一阵头疼。没一会儿还是沉下心来,接受了事实,“县主是金枝玉叶,大概住不惯乡里。马管事,你且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吧,家具陈设全都换更新更名贵的来,另外尤其是褥子,托人回戴府弄一床贡缎提花蚕丝衾吧。”

马管事儿暗暗纳闷,都说小别胜新婚,怎么这对新婚夫妻还分房睡呢?难怪有传闻说这小两口感情不大和睦。才完婚一个月,县马就独自收拾行李住搬到了乡下,新妇也不跟着陪候,实在有违妇道。但嘴上还是陪笑道,“还是少爷心细周到啊,县主若是知道了县马这般为她着想,必会大受感动的。哦对了,夫人特意叮嘱了,县主闻不得油菜花儿的味道,肌肤会起癣,还请您仔细些照看着。”

戴君远:“……”

身后的侍从阿盛发出幽怨的声音,“这个时节,田间地头到处都是油菜花。县主还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管事儿的告退后,下人们开始摆桌上菜。一侍女端来温水给大少爷净手。阿盛趁这个功夫给戴君远斟了一杯茶,顺嘴说道,“公子,您假借腿疾复发,都避到乡下来了,毓璃县主还热情不减,看来啊这辈子您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躲不了了。”

戴君远苦笑不语。

毓璃县主是大长公主崇慈跟已逝班驸马的独女。帝京权门间就那么大点儿的圈子,他跟毓璃县主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算有些自幼相识的情分的。这桩婚事,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起初也没有抗拒,毕竟家世相配,性情尚可,还附赠了几分姿色。只是没有想到,几天,他无意在她的嫁妆里,看到一张男人的画像。

而那男人正是她母亲崇慈大长公主的面首之一,楼残雪。

一想到对方明明心里有人,却还嫁给自己,他就觉得膈应。何况那人跟她母亲还是那种犯韪暧昧的关系。

夜里,月凉如水,戴君远以月光入枕,睁眼看着床顶幔帐上的图案。

忽然,远方又飘来了幽婉流畅的竹笛声,他大概已经猜到了曲音是从何而来。

不过这次她吹奏不再是《聊赠一枝春》,而是去年的新曲《劝君酒》。

这首曲子戴君远之前在老蠡王的画舫上听过,是那位远山公子谱写弹奏的。或许是深夜容易让孤寂敏感占领高地吧,他总觉得吹笛之人流露着一股沉郁的气息。

在他的印象中,《劝君酒》虽然不输《下渝州》,但因为演奏技巧更高,又没人能完整记下曲谱,所以知名度却远不如后者。那这吹笛的农女是从哪儿学来的?

第二日一大清早,青草茫茫的田埂上凝结着无数细密的露珠。

红日还未冲破一圈圈浓厚的晨雾,倒是村落里飘来的几声鸡鸣提醒着大地该要苏醒了。

戴君远以为自己起得算够早的了,那昨夜吹笛的农女已经戴着帏帽在院门口用镰刀割扫荒秽了,嘴里还哼着水乡小调。

阿盛将他家公子推到女人的家门口,很识相地停了下来。昨夜他也听到了好听的曲子,结果第二日清晨公子就说想散散步,还换了这条从来没走过羊肠小道...联想起白天公子对这农女就颇为关注,阿盛瞬间明白了所以然。

哼着歌谣的黛云软,隐约听见了车轱辘的声音。她警觉地回头查看,有些心慌。这不是戴府的大公子戴君远吗?大曜朝虽然不是只有一位患有腿疾的病人,但坐在如此铸木求精的轮椅上的却没有几个。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开口,不料对方却率先道,“这位姑娘,你面前种的可是波斯引进的毛茛?”

戴君远很诧异,波斯毛茛在大曜朝本土实在罕见,如此奇珍花卉在他们戴府也不过仅有几株罢了。

黛云软闻言恍然大悟,原来这花儿叫波斯毛茛啊。

实不相瞒,这一簇名品其实就是她前些天随意装进酒坛子里的野牡丹。

之前李老头是跟她说过,在戴府培育花卉的这些年里,长势不太好的分株他舍不得丢,就会带回自家祖宅里,提供土地给它们继续生长。

黛云软暗暗叫苦,戴君远这位爷腿脚不灵活,怎么还偏偏踏上了她这边的泥巴小径呢。

虽然有面纱遮面,但她还是谨慎地转过头去继续割草,“这些都是生过虫害,或者发育贫瘠不良的劣株,扔了可惜,家中长辈便捡了回来。它们也算是争气,从垂死边缘挣扎了过来。”

“旭日还未高升,日头也不似夏日暑热,姑娘为何一大清早就戴着帏帽?”说罢,戴君远又意识到自己太过直接或有一丝不妥,于是补充道,“在下只是心直口快,并无冒犯之意,还请姑娘见谅。”

“我相貌丑陋,害怕吓到人。”黛云软微微一笑,并不去计较这些。

她虽然离开了帝京的世子府,但是之前太医给她开的祛疤药和方子却一直留着。虽然每日服涂见效甚微,但聊胜于无。

……

裴赴远一行人离开了襄州城已经十日了。

经过白家人的辨认,府衙验房的那具无名女尸并不是白舒窈。随后大家继续以襄州为中心,加上大长公主增派的属下,分四个方向寻人。

所以当这封直达襄州又经一番辗转才送到裴赴远手上的信被拆开时,黛云软已经离开世子府一个月了。

读完函件的那一刻,怒意染上眼眸,手中的茶杯顷刻被捏得碎裂。他当然舍不得怪她再次出走,他恼是因为信上明明说她是在他离京后的第四天不告而别的,可略推算一下这封信发出的时间,帝京那边并不是第一时间告禀他的。不肖想也知道是上头有人施压。

“这一路来,倒是没见过裴世子动怒。”白烬疏懒而富含磁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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