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季凌洲不胜酒力,那口烈酒过腹,他便感觉有了几分醉意,来到寝殿门前,轻叩房门,温声问道:“念念睡了吗?”
沈念今晚又累又困,便早早地躺下了,见摄政王前来,担心他有事,便披衣起身,“殿下有什么事吗?”
“我只说几句话便走。”
“好,殿下先等等,我去点灯。”
“不要点灯。”季凌洲急切地阻止,“我就在门外说,说几句话就走。”他怕点了灯看到了沈念,他见到了沈念,便没了勇气说出后面的话。
“好。”
沈念起身,并没有发出声响,只是寻了一个离门首近的位置坐下,尽管屋子里一片漆黑,风从窗子的缝隙中钻进来,轻卷那绿色的薄纱,却静得让人心里紧张。
“念念。”
沈念轻嗯了一声,“殿下请讲。”
手里的那方锦帕已经被他捏皱了,他鼓起勇气道:“念念,从很久以前,本王便心悦于你,我清楚的记得那是第一次见到你。”
细密的风声传来,那细细的带着凉意的风,像是一条条丝线将沈念那怦怦直跳的心脏轻轻地悬起。
他们初见在香山,那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从那个时候起,摄政王便对她生了那样的心思?
提及初次见面,季凌洲的嘴角漾起了一抹笑意,那是三年前的那个雪天,她翻墙进雪庐偷看他弹琴,他于漫天纷飞的白雪中,抬眸一瞥,见到院墙之上那张明媚的笑靥,女子一身月白斗蓬,头上落满白雪,鼻尖冻得微微泛红,像是落入凡尘的精灵。
从那一刻起,他的心便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季凌洲的声音是极柔和的,带着几分暗哑,像是下定了决心才说出了那句话。
他像是在讲述着一个动人的故事,微微停顿,再娓娓道来,“在香山的那一夜,我激动得一夜未眠,恨不能时光停下,好叫我将念念都的一颦一笑都记在心里。”
不会有人知道重生后他早早地守在那间雪庐中,那晚沈念来寻他时,他的心中在欢呼,在雀跃。前世他失去过她,他不止一次地乞求上苍,若有来生,定要让他和沈念再次相遇,他要她做自己的妻子。
他捂着帕子终于轻咳了一声,他实在是憋得辛苦,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此刻他觉得嗓子发痒,控制不住地想咳嗽。
他捂住胸口,希望自己能多撑一会,能让他把话说完。
“可后来,我听说了念念就要定亲,定亲的是金陵城的宋家,宋公子若是个品行不端的败类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才华品行出众,宋家和沈家又是故交,与念念还有儿时的情分在,我便慌了,这样人品端方的君子,我害怕念念会喜欢上他,好在念念对宋郎君并没有动心……”
“殿下怎知念念不喜欢宋郎君?”沈念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季凌洲的话,她好像从未在摄政王的面前提及她并不喜爱宋郎君。
季凌洲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抿唇一笑道:“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更何况念念生了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眸,让人一眼便能望到底。”
也对,季凌洲擅长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她根本就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不后悔为嘉芙和宋君羡求得赐婚的旨意,若是让我再选一次我依然会这样做。”他心想他能有这次重生的机会,那便是为了沈念,为了前一世的爱而不得,这也是他藏在心底不能为外人道出的秘密,
所以无论是谁与他争沈念,他都绝不退让。
沈念微蹙眉头,便是她不喜欢宋郎君,摄政王便要为宋君羡和嘉芙公主赐婚吗?他可有问过她的想法。
季凌洲好像能洞悉沈念的心思,他无奈一笑,“念念虽不喜宋郎君,但我知晓念念还是会嫁给他,但嫁给他的原因也仅仅是因为他适合对吗?”
季凌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极低,但沈念还是清楚的听到了,那语气像是带着几分遗憾和怜惜。
他当真是什么都知道。
沈念的双眸中笼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她无法对外人道出的心思,他竟然什么都懂。
“我原有些想不通,既然念念不喜宋君羡,为何还要去将就,直到那日念念解了情丝缠后,念念对我说的哪些话,我才彻底明白。”
那日她哭得伤心,看上去很难过,她说她不会再爱上一个人,也永远不会有回应的。
她是彻底地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去,也是她不爱宋君羡,却因宋君羡适合,她便仍然会选择嫁给他的原由。
“我虽不知念念经历了什么,又受过怎样的伤痛,可我知晓若是一味地逃避,躲闪,那痛便一直会在那儿。”
沈念早已是泪流满面,前世的刻骨铭心,痛彻心扉一直都在,或许被她封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但只要一触碰,勾起回忆,便一直会痛,那种痛并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减轻,只如季凌洲所说,它一直就在那里。
“念念,对不起,我知你伤心,亦知你难过,可我还是做了让你伤心难过的事,实在抱歉,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宋君羡。”不只是宋君羡,他不能看着她嫁给任何人。
“哪怕我身体羸弱,久病缠身,哪怕会因此拖累了念念,我依然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一个让念念多看我一眼的机会。”
季惊洲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他捂着帕子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若没有那口烈酒,他只怕根本无法将这些心里话说出,说不定就会像前世那样,一辈子也无法将这些话宣之于口,永远只能畏首畏尾,不敢向前。
沈念觉得心中酸涩,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她得知宋君羡被赐婚,而太子又处处紧逼,她接到谢府赏花宴的请柬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那时她甚至已经做了豁出性命的打算。
久久等不到回应,季凌洲哑然失笑,果然念念还是不肯原谅他。
他好像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他的心紧紧地揪在一处,他正准备抬手轻扣屋门,推门而入,但他却犹豫了。
沈念缓了缓情绪,她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泪,问道:“这法子其实并不是殿下想出来,对吗?殿下也只是出了几分力,我知此事是太子殿下所为。”
今日太子察觉她要逃走,已经亲口承认是他安排嘉芙公主和宋君羡相遇,让宋君羡尚公主,这样宋家根本就无法推拒了这门亲事。
而太子将真相道出的目的便是为了离间她和摄政王。让她认为季凌洲是个心思深沉,是个只知利用他人,且不择手段之人。
季凌洲轻嗯了一声,他在门外站得有些久了,双腿有些发麻,手脚冰冷,可他却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他躬身坐在地上,轻轻地捶着已经麻木的双腿,就这样坐在门首,“太子也不愿见沈宋两家定亲,便亲自去劝说嘉芙,上元节那日,嘉芙出宫私下见过宋君羡,嘉芙对他很满意,便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此事是太子策划,摄政王推波助澜,他们设好了陷阱,而她就是这陷阱里的猎物,只能任由他们摆布,却毫无反击,还手的能力。
但比起摄政王,太子更不可原谅。
季凌洲松了一口气,他像是从沈念的言语中听出了几分释然的意味。
“我知念念的心里是有我的,从我知道的这一刻起,我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念念,从今往后,我能主动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