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沈念一入府便去云锦院探望母亲,云锦院伺候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沈念知晓了母亲出事了,险些连站都站不住了。
马文英搀扶着她,在旁安慰道:“念念别急,待问明缘由再做打算。你如今怀了身子,身体要紧,事事先为肚子的孩子着想。”
沈念脸色苍白,焦急难安,握紧了马文英的手,“多谢英嫂嫂。”
马文英赶紧扶沈念坐下,为她递上了一盏热茶。
沈念感激地冲马文英笑了笑,但她听闻阿娘出了事,却是连一刻都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出去一趟,去城外的田庄将阿娘接回来,阿娘还病着,以她的身子骨,根本就承受不住的。阿耶将阿娘送到庄子上,是逼得她没了活路了。”
或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她竟觉得小腹坠涨难受,额上竟也出了一层汗。
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心中慌乱,对沈兰时恳求道:“兄长可愿随我去一趟城外的田庄,将阿娘接回来?阿娘在府里受尽了委屈,她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大可与阿耶和离。她绝不会这样做的,她这些年的隐忍,便是为了我们兄妹,我不能不管阿娘的死活。”
沈兰时握着沈念的双肩,见她脸色苍白,方才一直赶路,她的脸色看上去已是疲惫不堪,这会子来不及休息便又要坐马车去城外的庄子,他但心沈念的身体吃不消,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你别急,我去将阿娘接回来,你在府里好好休息,莫要再累着自己了。”
“也好,如此便有劳兄长了。”
“你们谁也不许去。”沈懿的话从门外传来,他面色阴沉,神色不虞。
他大步走了进来,看了沈念一眼道:“我将军府还丢不起这个人,她做出了这等丑事,传出去,沈家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她与人私通,我本该禀明族中耆老定了她的罪名,处置了她,但为了你们兄妹的名声和前途着想,我只是让人将她送到了庄子上,已经对她从轻处置。但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将她从庄子上接出来。”
沈念冷笑了一声,怒道:“谁敢阻拦!”
在沈懿的印象中,沈念从来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今日这般反常的言行,还真是将他都唬住了。他竟然从沈念的言行举止中瞧出了豁出一切的气势和勇气。
沈兰时虽忘记这一切,但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似,看到他这张冷脸,便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看到一向柔弱的妹妹竟然敢于为了阿娘挺身而出,他对这个父亲很失望,同时又对妹妹很心疼,他挺身而出,将沈念护在身后,“念念放心,我一定将阿娘接回府。”
沈念心中酸涩,兄长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他对自己的维护之心从不曾变过。自小护着她和阿娘的心思已经渗入了骨髓里,更觉心中既温暖又感动。
“沈兰时,你胆敢忤逆为父的命令?你不许去!”
沈兰时只是凉凉地看了沈懿一眼,无视他的命令,甩袖离开,沈懿慌忙招乎院子里的几个家丁护院,“将院门关闭,今日谁也不能放出去。”
沈兰时拔出佩剑,冷笑了一声,“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几个家丁被打得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沈兰时,你个逆子!”
沈念突然发出一阵冷笑,看着兄长远去的背影,若是兄长没有失去记忆,他必不会违逆父亲的命令,但他本就不喜欢这个家,家里鸡飞狗跳,不喜父亲的偏心和冷漠,如今只怕更是对这个家失望透顶了吧。
沈念看着兄长策马出府的背影,深深地看了沈懿一眼,捧起了手里的茶盏,“阿耶是威武的大将军,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容他人反驳,但阿耶可有半分关心过我们兄妹几个?当然,阿耶也是关心的,但阿耶只关心田氏和她所生的儿女。”
沈懿气得猛地一拍桌子,“放肆,谁许你这般无礼,随意议论指责自己的生父!”
沈念冷笑了一声,“在外头传言兄长临阵脱逃,大周兵败之时,阿耶在哪里?兄长中箭坠河,险些失了性命,他生死不明,头部受了重伤,失去记忆,阿耶可曾对兄长有过半分关心?”
沈懿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到沈兰时的举止反常,若是换做以前,沈兰时自小敬佩他,是绝不会当众违逆了他的命令。
“兰时出事,为父并不知情。”他得知沈兰时临阵脱逃的消息的反应是愤怒,觉得丢脸,觉得自己悉心教导的长子竟然做出了让他觉得失望透顶的事,与其临阵脱逃,连累沈家,还不如战死沙场,至少不失筋骨,却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这样的,他一时竟觉得难以接受。
长子受伤,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可他就是拉不下这个脸,但说话的语气还是软了些,面上也显出几分愧疚的神色。
沈念继续道:“兄长在带兵杀敌,浴血奋战之时,而沈烨却勾结叛军,在背后给了兄长一刀……兄长九死一生,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可他腿上中箭,每逢阴雨天疼得浑身冒冷汗,他才十九岁啊。”沈念不觉红了眼圈,眼中泪光盈盈。
沈懿激动地站起身来,“不可能。烨儿他不会的,他们是亲兄弟,他不会这样做的……”
沈念冷笑道:“阿耶当真是半分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女。”
她不想再说了,父亲执迷不悟,偏心太过,他若是能关心他们兄妹,也不会到这般父子反目的地步。
“沈烨认罪,已经畏罪自尽,阿耶若是不信,若是不嫌丢脸的话,大可出去问一问。”
沈烨死了,他的儿子死了。
沈懿深受打击,面色悲痛,跌倒在椅子上,好似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
他甚至连指尖都在颤抖着。他从前也对沈烨抱了很大的期待,后来沈烨断了腿,不能入朝为官,也不能习武了,他总是觉得面对这个儿子,心里很难受。起初他还说些关心的话,宽沈烨的心,可沈兰时太过耀眼,他不免在心中和将沈烨和沈兰时做比较,便越觉得失望难过。毕竟沈烨是他和田娥的儿子,他心中对沈烨的期望甚高,但却越失望,后来他发现他们父子不见面,反而他心里觉得轻松了许多。
是他忽视了对沈烨的关心,这才让他走上了歪路,落得这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他一拳捶向自己的胸膛,悔不当初,浑浊暗淡的眼睛里,流出了一行悔恨的泪水。
一个儿子险些害死了他另一个儿子,他无力地抬了抬手,竟然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他突然觉得很累,就像是身体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人一下子就垮了。
沈念觉得沈懿的模样像是容色苍老的老人,既可恨又可怜。
可惜她的心里毫无波澜,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心冷,她再面对这个老父亲时,内心坚硬如铁。
“阿耶,这回怕又是田氏的栽脏和陷害吧?阿耶只信田氏的话,仍由这个家鸡飞狗跳,任由田氏对阿娘下手。”
沈念的一句话便让沈懿的心里拱了火,烨儿死了,若是田氏知道了,该有多难过。这个时候,他怎能任由沈念去诋毁,他一掌拍在桌面,怒道:“她是你的姨娘,是你的庶母,不许你随意污蔑她。萧暮云与宋锦书私通,有信件为证,证据确凿,容不得她抵赖。”
“笑话,宋伯伯多年不曾入京,数月前宋伯伯上门,那也是为了我的亲事,他来府中的那一次,我和兄长都在,更没有父亲所说的什么私会私通了。”
宋伯伯一直极知晓分寸,这些年从未上门,便就是怕传出不利于阿娘的流言,他虽心里爱慕阿娘,尊重阿娘,这些年也从未想要打扰过阿娘的生活,除了寻来名医和珍稀药材给阿娘治病,便再也没送过任何逾矩之物。
沈念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阿娘和宋伯伯会做出有违伦理道德的事,这对阿娘而言,本就是栽脏陷害。
她肯定地道:“即便是有信件,那也是居心叵测之人有意栽脏,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阿耶心是长偏的,这些年独宠田氏,听信她那挑拨之言,阿娘重病在身,若是阿娘因为有个三长两短,我必饶不了那些在背后捣鬼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懿气得站了起来,怒火中烧,扬起手掌,一巴掌打在沈念的脸上。
“你如今有了摄政王这个靠山,指望着能嫁入摄政王府,便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你是沈家人,这些年吃的是沈家的粮,吃穿用度都是沈家给的,我看你还能上天不成!”
沈念捂着红肿的半边脸,丝毫不再退缩,她已经对于沈懿的冷漠和无情失望透顶了,若不是他这些年的偏听偏信,不管不顾,伤透了阿娘的心,阿娘也不会病得这般严重,如今还将阿娘丢在庄子上不管不顾,他根本不配为人丈夫,为人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