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萧暮云激动地喘咳了几声,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和宋家兄长是清白的,我是被冤枉,是被陷害的。”
“我信萧夫人,但外头的人不信啊,外头流言难听,只要萧夫人活着一天,萧夫人的一双儿女都要被人议论,沈大小姐会因为萧夫人的这桩旧事被人议论,便是嫁进摄政王府,也会被流言缠得不得安宁,就像萧夫人嫁入沈家一样,最终会被夫君厌弃,被关在这样的地方,了却残身,沈家人再也不管萧夫人的死活,或是如同沈家那般,选一个貌美的妾室上门,沈大小姐便如同萧夫人这般,再也得不到夫君的宠爱,郁郁寡欢,再染上了病,落得和萧夫人一样的下场。”
萧暮云拼命地摇头,一想到女儿会步自己的后尘,会被夫君厌弃,她更是涕泪涟涟,神色痛苦不堪。
她无法庇护自己的这一双儿女,这些年田氏把持着沈家,女儿跟着她受了不少苦,她这一生痛苦也就罢了,她不能让沈念像她这样,被夫君厌弃,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她明白流言如刀,能够离间父妻之间的感情,她不能让女儿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女儿嫁给身份尊贵的摄政王,王府比将军府要复杂得多,更不能让人在背后议论她有一个声名狼藉的母亲。
红衣女子轻笑道:“还有沈少将军,他前途无量,日后封侯封爵,前途无量,却要日日被人议论有个与人苟且的母亲。”
萧暮云紧紧地抓住床沿,指甲在木板上掐出一道道地划痕,直到指甲断裂,满手的鲜血,她却再也感觉不到痛,她甚至无处诉说自己的冤屈,她更不想拖累自己的一双儿女,心想她这副残躯活着不如死了算了,也可早日结束痛苦,早点解脱。
红衣女子见萧暮云颜色苍白,那副生无可恋,痛苦不堪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端起那杯缺了道口子的茶盏,喝下一口苦涩的茶水,大步地走出这间满是霉味的破屋子。
沈兰时恰巧在此时赶到,他眼睁睁地看着萧暮云跳了井,他大声疾呼,疾步跑到井边,却还是迟了一步,并没有够着萧暮云的裙角,眼睁睁地看着萧暮云跳进了井里。
与此同时,有很多的画面在他的脑中一晃而过,他好像全都想起来了。他的头疼的快要裂开,他强忍着疼,找到榭水庄的庄头,赶紧在自己的腰间套上绳子,跳入井中打捞,将人救了上来。
红衣女子见到这一幕,戴上了一顶斗笠,拉低帽檐,遮挡住自己的面颊,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身后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策马追在身后,“小姐,萧暮云已经被人救起来了,小姐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了?”
红衣女子冷笑了一声,“萧暮云本就是个病秧子,我不过是提前送她一程罢了,她身体虚弱,那井水冰凉刺骨,还有茶水中添加的那味药,也足以要了她的命。”
她看着长安城的方向,她还记得朱雀大街上那威名赫赫的摄政王府,那最高处冒出的尖尖的一角,像是摄政王府的朱红的琉璃瓦。
今日是沈念入城的第一日,她若是收到这份大礼会如何反应呢?
沈念有了身孕,听闻这般噩耗,万一腹中的孩子有个闪失,听说怀孕的妇人受不得刺激,沈念一向身子弱,说不定非但孩子保不住,就接她也会有生命危险。
但愿沈念不要让她失望。
沈兰时跳进水井中将萧暮云救了上来,可她溺水昏迷,气息微弱,他将指尖放在她的鼻尖,发现已经没了多少气息,沈兰时慌忙从地上爬起身来,对庄头道,“快去请郎中啊,阿娘她快不行了。”
刘庄头惊得面如土色,支支吾吾地道:“这榭水庄偏僻,村子里只有一个郎中,但那郎中医术不高明,常用些虎狼之药,夫人看上去病得严重,郎君还是得进城寻医馆,请医术高明的郎中才成啊。”
沈兰时赶紧将萧暮云抱上马车,飞速地往城里赶。他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盖子萧暮云的身上,可萧暮云的双手冰冷,身子渐渐地冷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沈兰时踹开了沈家的大门,他面如寒冰,身上带着一股戾气,见到田氏跪在院中,一脚往她心窝子踹去。
田氏发出一声尖叫,整个身体被踢飞了出去,呕出一口鲜血,田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来,爬到沈懿的身边,哭天喊地,“将军,妾是冤枉的,不是妾做的。将军,你要相信妾啊。”
沈懿刚受了鞭刑,伤口一阵阵刺痛难忍,更觉得心情烦躁,便开口呵斥道:“闭嘴,快别说了。”
若是萧暮云有个三长两短,沈念和沈兰时都不会放过田氏,这个家何时已经变成了这样,兄弟阋墙,鸡飞狗跳,父子反目,他突然觉得很疲惫,不想再管了。
萧暮云一直昏迷着,摄政王请来了张太医为萧暮云诊病,但她溺水昏迷了太久,又因久病缠身,身体早已经虚弱不堪,伤了根本,张太医给她扎了针,但她一直高烧不退,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张太医摇了摇头,退到一旁,对摄政王拱手道:“殿下,老臣已经尽力了,萧夫人身体太弱,常年累月地病着,早已经伤了根本,井水冰凉,寒侵肺腑,更是引发了旧疾,只怕是熬不过今夜。”
沈念扑倒在萧暮云的身上,哭到嗓音沙哑,几欲昏厥,她如论如何都不愿相信,阿娘竟然会投井自尽,她命人打了水,将手巾浸湿拧干,一遍又一遍地替萧暮云擦拭额头和手臂,哑着嗓音哭道:“阿娘,念念回来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念念。阿娘最疼念念了,阿娘又怎会舍得丢下念念呢。”
沈念抓住萧暮云的手,将那干瘦如柴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了蹭,连手都在发抖,“念念知道阿娘这些年在沈家过的不好,阿娘从来便将委屈都憋在心里,谁都不肯说,阿娘是为了我和兄长才一直忍到今天的。是念念不孝,念念早知道阿娘过的不好,就该劝阿娘早点离开这个家,哪怕日子过的苦些,但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是念念的错……”
沈念哭得肝肠寸断,嗓子都哭哑了,“阿娘,兄长回来了,兄长带着嫂嫂回来,你睁开眼睛看看他们,看看念念,求求你了……”
季凌洲心疼极了,见到沈念这般悲痛欲绝的模样,他的心都要碎了,他轻柔地将沈念拥入怀中,轻抚沈念的后背,希望能这样减轻她痛苦。
沈念抓着季凌洲的衣襟,嘴里喃喃地念道:“殿下,阿娘会醒过来的,对吗?阿娘舍不得抛下念念的,对吗?”
季凌洲的唇角轻扇,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更觉心痛如绞,眼眶微红。
只听门外砰地一声响,宋锦书匆匆赶来,进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额头撞在了门框上,摔得红肿不堪,顾不得头上的伤,看到病床上的萧暮云,颤抖的双唇,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半响,才终于嚎哭了一声,“暮云,是我不好,是我来迟了。”
宋锦书应该是连夜从金陵赶到长安城,他满脸的风霜之色,眼眶也深深地凹陷,眼底都是青影。
他颤巍巍地进了屋子,双手抖个不停,却不敢再上前,只是隔着珠帘,看向病床上气若游丝的萧暮云,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捂着脸,跌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摄政王皱眉看向张太医,问道:“可有法子让萧夫人醒过来吗?”
张太医躬身上前,“老臣愿尽力一试。”
他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拿出银针,替萧暮云释针救治,沈念看到萧暮云的指尖轻轻地颤动,欣喜地道:“阿娘醒了。”
萧暮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女儿哭得眼睛红肿,嗓音嘶哑,心疼不已,虚弱万分地道:“念念,别哭。”
她又看向季凌洲,见他满眼的爱意,这才满意的笑了,“阿娘听说念念就要成婚了,阿娘可真高兴啊。阿娘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到念念嫁人,嫁个一心一意对念念好的人,念念能嫁给摄政王,我很放心……”
她挣扎着起身,想要对季凌洲行礼,却被季凌洲抬手阻止,“萧夫人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了,萧夫人请放心,从今往后,本王会护着念念,绝不会叫她再受到丝毫的委屈。”
萧暮云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嘴角溢出暗黑色的血迹。
“怎么会这样。”沈念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萧暮云已经倒在床上,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沈兰时带着马文英走到萧暮云的床前,他满眼的泪光,连声音都哽咽了,“阿娘,兰时回来了。”
他想起了一切,可没想到这却是他见到阿娘的最后一面。
萧暮云伸出了手,马文英知道萧暮云的意思,赶紧上前握住了萧暮云的手。
萧暮云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从手腕上取下了那只翡翠玉镯,轻握了握马文英的手,“兰时的眼光很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萧暮云的儿媳。”
“夫人……”马文英眼圈一红,滚下泪来,萧暮云已经瘦脱了相,但她的肤色白净,身上带着书香气,可见年轻时受过良好的教养,是出身高门的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