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深夜,翊坤宫内。
皇后端坐于雀羽塌上,一双凤眸似睁似合,烈艳红唇与逶迤于地的正红色凤袍遥相呼映,倒也显得她风韵犹存。
皇后轻抿一口茶,抬眸看了看娄宴,不动声色的合起杯盖,缓缓启唇道:“太子,你与尹小姐的婚事皇上同本宫已经定下了,下月初八是好日子,给你们举行定亲仪式,至于迎亲大礼,则定于明年春。”
坐在皇后身旁的皇上,挥退了正在给他按摩太阳穴的宫女,道:“迎娶太子妃是大事,不可马虎,皇后要多费心了。”
皇后还未接话,娄宴便道:“儿臣尚无迎娶太子妃的打算,父皇同母后何故突然有此想法?”
皇上一听便有了些怒气:“你瞧瞧你的那几位兄弟,到了适婚的年纪,哪个不是娶妻纳妾了?你身为太子,理应做好榜样,可如今反倒是你至今还是孑然一身!”
“皇上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皇后轻揉地拍着皇上的后背,眼里全是爱意:“太子如此,说来也不全是他的错,前些年他为国四处征战,定不下来,后来好不容易回京了,又病了这么两年,这也怪不得他啊。”
娄宴黑沉沉的眸子看向皇后,皇后这话看似是在帮他,实则是在给他插刀子,谁不知道他这父皇疑心病特别重呢。
皇上闻言,气的更盛了:“这么说,还是朕的不是了?朕不该让他上战场?朕不应该让他立功、树立威信?”
“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说咱们不能总是怪太子一个人不是么?”皇后面色戚戚,似有满肚子话,却又不敢说出来。“太子不也是为南夜着想么……”
皇上本就喝了些酒,怒气一上来,脸色都跟燃烧起来似的,气冲冲地哼了哼,道:“不怪他?当初要不是他执意征战且久不回京,怎么会耽误那么多年?后来要不是他执意追敌,不惜步入危险重重的林地,也不至于染上什么怪病,惹得那个闲言碎语。”皇上有些气闷,说多了话,便喘了起来,皇后抚在他后背上动作又加快了些:“你说说,这些还不都是他任性而为导致的!”
“这……”皇后被皇上怼的似乎有些哑口无言了,脸色讪了讪,勉强应答道:“皇上,这些事都过去了,还提它做甚?如今太子病已全愈,咱们也物色好了太子妃人选,就等着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了,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皇上一巴掌拍在方木桌上,震的桌上的杯子都跳动了几下:“你方才没听见么,他没有娶太子妃的打算!”
“皇上,太子这不是还没想通么,等他想通了,自然就愿意了。”皇上轻揉地替皇上拍着背,话里话外也是满满的温柔,宽慰道:“再说那尹小姐臣妾也瞧了,相貌、性格都是一等一的好,尹丞相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为人忠诚也是有目共睹,如此家世姻缘,太子哪有不肯的道理。”
皇上被皇后这一番话宽慰的心情舒畅了许多,拍了拍皇后的手,道:“太子性子异常倔强,这些年多亏皇后了。”
娄宴冷笑:“父皇,尹小姐再好,也非儿臣心中良人。”
“你——”
皇上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又猛的狂怒起来,皇后见状,赶紧将茶奉了过去:“皇上您喝口茶歇歇火,臣妾同太子说说。”
皇上一口怒气压了压不住,接过茶杯,一把掷在了大理石地面上,摔了个稀碎。
皇后大惊失色,赶紧蹲下身体,查看皇上有没有被茶水溅到或是被杯碴儿划到。
娄宴挺立在殿内,身影孤傲冷清,神色平静如水,不见半点儿惊讶。
直到确定皇上并没有任何损伤,皇后才长舒一口气,直起身子面对娄宴,似乎这时才终于控制不住的絮叨起来:“太子,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母后知你自小失去亲生母亲,心中所思所想常常与旁人不同,所以母后便处处护着你,生怕你在母后这里有一点儿不自在,即使你再怎么固执,母后也能尽力替你圆瞒过去,甚至母后可以为了你,去责罚肃儿,因为在母后眼里,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母后的苦心,可如今你竟如此违逆你父皇的意思,不惜处处拿话激你父皇,真是伤透了母后的心,难道你的心是捂不热的么,你看不出来你的父皇和母后为了你操碎了心么?”
说到最后,皇后泪流满面,尽量咬唇不哭出声来。
皇上见皇后如此,一边将受尽了委屈的皇后搂在怀里,一边铁青着脸瞪向娄宴:“朕当初将你过继到皇后膝下,也是怕你受人欺辱,如今看来竟是朕错了,这么些年,你竟一点儿都没改变,竟如此伤皇后的心。”
娄宴异常冷漠地看着皇后尽情的表演,心里竟没什么感觉,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早已习惯。
“母后知道,你一定是被那个罪女迷惑住了,迷的你连你的身份都忘记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南夜的太子,是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人,至今未诞下子嗣,连迎娶太子妃你都不肯,你让朝臣百姓如何议论你?又如何议论父皇和母后?”皇后依靠在皇上怀里,哭的浑身颤抖,一副慈母多败儿的模样:“也怪母亲,母后不该顾及你的想法,母后应该早点下狠心除了她,免得你如今为了她罔顾天下。”
皇上闻言,不由地皱起眉头:“你说什么罪女?”
皇后一怔,不由的垂下头去,喃喃地道:“就是和白家同流合污的盛大人,他的女儿被贬去了浣衣局,后来臣妾给太子征召宫女的时候,她便去了太子府,臣妾本来只是想找一个能伺候太子的人,谁知她竟迷惑了太子……”
娄宴一挥长袖,冷声道:“母后如何得知是她迷惑了儿臣?难不成母后在儿臣府里安插了眼线?”
皇后心里一慌,皇上因为年少时被人监视的缘故,最厌恶有人安插眼线。
皇后迅速抬眼看向皇上,果见皇上看她的眼神有了异样,隐隐透着怀疑的怒火,她心知不能让皇上对她生出丝毫的怀疑,便哭着道:“太子,母后一心一意待你,却也知你从未将母后当成亲生母亲看待,也从不奢望你如此,但你也不要这样剜母后的心好么?母后何时在你府里安插过眼线呢,你这样真是叫母后太心寒了。”
皇后简简单单几句便将话题重新引向娄宴未真心视她为母的话题上,不过好在皇上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皇上松开了紧握着皇后的手,淡淡地问:“那皇后是如何得知太子被那罪女蛊惑的?”
“皇上,太子对那罪女不一般呐,臣妾是女人,这种事儿自然瞧的出来。”皇后急着解释,又怕皇上不相信,毕竟皇上疑心病太重,小小的一件事都能想很多。道:“皇上可能不知,太子身边的贴身宫女都被他撵走了,唯独留下这个罪女,前些日子皇上您让太子住在东宫,便于破宴,太子就将那罪女接进宫来,贴身照顾他,还有就连今日这仲秋御宴,太子都是将那罪女一并带入宫的。”
皇上想了想,道:“朕怎么不知?朕记得跟在太子身边的,是个小厮。”
“皇上,那小厮就是罪女扮作的,这天底下哪有小厮能长成她那样水灵的?一颦一笑都透着媚态。”皇后见皇上皱起了眉头,心知他已经有了怀疑,但不失时机的道:“皇上您想想,这是御宴,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她明知进不了宫,偏偏不惜冒着被揭穿的风险,让太子带她入宫,太子竟也任由她胡闹,若是在御宴当场被揭穿,又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皇上您还认为太子没有被那罪女迷惑么?”
皇上听完,眼睛不由地眯了起来,又狠又冷地看向娄宴:“皇后所说,可属实?”
娄宴从容不迫,清冷出声:“回父皇,一半属实,一半不属实。”
皇上又被娄宴的态度气的要炸:“给朕解释清楚!”
“儿臣喜欢她属实,她是罪臣之女属实,儿臣将她带入宫也属实。”娄宴抬眸,直视着皇上,冷静而又笃定的开口:“除此之外,皆不属实。”
皇上见娄宴言辞坦诚,似乎并未说谎,不由的看了皇后一眼,目光严肃中透着不悦,尔后又问向娄宴:“既如此,你为何不愿娶太子妃?”
“儿臣对尹小姐无感。”
皇后知道今晚虽然她一直处于优势,但在她与太子之间,皇上更愿意相信太子的话,所以才有了方才皇上严厉看她的那一眼,很明显是在警告她,让她不要再胡编乱造。
但事已至此,皇后又怎会轻易罢休,她太了解皇上了,自然也知道什么样的话能激怒他。
“皇上,在臣妾看来,不是太子对尹小姐无感,若臣妾猜的不错,太子心里的太子妃人选,只有这位罪臣之女吧。”
“放肆!一个罪臣之女,怎配为太子妃人选,休想!”皇上猛地站起身,一脚踢翻脚边的矮凳,厉色道:“太子,你果真有此想法?”
“父皇,儿臣久病刚愈,眼下正是将重心和精力放在国家大事上,而非儿女情长。”娄宴遥遥一拜:“还请父皇明查。”
皇上闻言,口气稍稍缓和了些:“话虽如此,但你娶妃一事仍不可耽搁。”
“皇上,太子有此心,臣妾感到欣慰。”未等皇上开口,皇后便接了话,道:“今日不早了,太子先回去歇息吧,这件事儿改日再商量。”
“儿臣告退。”